一记剑劈。
一个战字。
让众军士颤栗。
这不是柳大人刻意为之……
身为仙兵,他一生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战。
他不擅长修行,不擅长炼丹炼器,不擅长寻常修士所擅长的一切……
他只是优秀地具有了战斗这个属性,而他的一生,也以战而璀璨。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活在战斗之中……
孰料阴差阳错之下,他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
而这个头头的身上,背负着数以百计的同袍性命,当然,如今就算加上吴筲和邪天,也只有六十来个了。
责任重大,他不得不背负……
但他内心深处,却是无法战斗的寂寥。
即使曾在探寻万窟山中,遭遇过无数次魔族,有过无数次战斗的机会……
为了自己身上背负的重任,他都忍了下来。
而如今,他无须再忍了。
因为战斗,成了如今他们唯一的路。
柳大人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潮红。
喝完一个战字,他缓缓收回陪伴自己战斗了一生的仙剑,用手轻轻摩挲之余,也再度开口。
“但这是一场和以往不一样的战斗。”
周曦闻言一怔,起身抱拳问道:“柳大人,此话何解?”
“很简单,”柳大人环顾众人,一字一句道,“以往我等的战斗,一切以胜而杀魔为目的,但这一次不再如此,我们战斗的唯一目的,便是活下来!活着离开灼阳谷!活着回到我们该在的地方!”
此话一出,尚在犹豫的部分军士,其略显闪躲的眸子就渐渐亮了起来。
“按傅引的话,这一次只是五位种魔将,”柳大人掷地有声道,“相信大家都明白,这只是魔族的前哨,他们进入万窟山的目的,便是探查我们的虚实,其后,肯定还有魔族大军!”
众人闻言,频频点头称是。
“所以,干掉这五个种魔将,离开此地,随后……”
说到这里,柳大人顿了顿,方才缓缓道:“若是有机会碰到其他失散的同袍最好,若是不能,我们便只能一路杀出灼阳谷……希望灼阳谷外,有我们期盼三千年的援军……”
话音落……
洞府门口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默。
柳大人并没有说假话空话大话。
干掉五个种魔将,是战斗的开始。
这一开始,他们的路便只有杀出万窟山。
而这段路上,他们有两个机会。
一是遇到失散的其他同袍,其次便是灼阳谷外,有援军出现。
但这两件事出现的可能性的渺小程度,他们心知肚明。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机会的渺小而失落,反而因为柳大人的如实相告充满斗志!
“一定会!”
“一定会碰到失散的同袍!”
“他们一定和我们一样,发现种魔将进入万窟山后,定会暴起反抗!”
“我们一定会有援军!”
“三千年前,连陆风大人都来过,那些大人不可能就这般放弃我们!”
“他们一定是在灼阳谷外和魔族大军战斗着,而且占据了优势,否则本就让我们自生自灭的魔族,不可能再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大人,战吧!”
“战!为生存而战!”
……
区区数十人的气势,竟撼得这个比较稳定的泡状空间因为晃动而显得模糊起来。
柳大人更为激动。
众人之中,他的心其实是最为黯淡的。
纵然并不清楚魔族为何会突然对他们产生兴趣……
但他至少明白一点——
“外界根本没有援军啊……否则,怎么可能有什么针对拾荒者的灼阳谷任务……”
这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若真有援军,若真有人类大军在灼阳谷外和魔族大战……
就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灼阳谷救援任务的出现。
更何况,他早已从邪天和吴筲口中得知了灼阳谷的真正情况——这已经变成了魔族的地盘,光是在灼阳谷内横行的氐风,他们之中能扛过的,可能都没几个。
却也因为如此……
他心头也出现了一丝堪称邪门儿的希望所在。
“明知道这里是魔族的地盘……”
“明知道灼阳谷任务不可能完成……”
“谁还会接这个任务?”
……
除了两种人,柳大人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做这种事的生灵。
“第一种,就是傻子……”
也只有不辨利害的傻子,才会视灼阳谷救援任务为儿戏,想接就接。
“第二种,便是高人了……”
因为也只有高人,能视灼阳谷任务为无物,想接就接。
那邪天吴筲,是高人么?
不是。
“准确来说,是不算……”
因为这两个拾荒者在他看来,很是古怪,但再古怪,其战力的卑微便注定二人不算高人。
“但这种人,尤其是这种古怪的拾荒者,能一次掌握蛙路,甚至能传授蛙路的拾荒者……”
什么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这便是了。
在战力行不通的路上,或许便是其他方法行得通的路。
“而这条路,很有可能就落在这两个拾……不,是一个拾荒者身上!”
思及此处,柳大人猛地转头看向吴筲,这一看,他分外满意。
因为此时的吴筲,正眉头深蹙思考着什么。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思考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是以柳大人极其难得地在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在众军士的注视下,走到吴筲面前问道:“不知道友,在思考什么?”
“啊……”吴筲惊醒,下意识回道,“我,我在想这老天允许的装逼极限,到底是什么啊……”
什么事和老天扯上关系,那都是高大上的。
因为老天,本就是高大上的最完美的代表。
而此刻邪天眼中的老天,同样如是。
当然,单纯的高大上,并不会让邪天目瞪口呆。
之所以会让邪天失神……
只因这片天,他认为自己仿佛见过。
同样的虚无。
同样的黑暗。
同样于黑暗形成天幕上,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光。
“这是,是岁月坡尽头的……那片虚无黑暗?”
观天良久……
邪天终于敢在心头暗喃出自己观察所得的猜测。
可他却万万不敢相信……
那片虚无黑暗,其实是一片汪洋的天。
他更不敢想象的是……
“以,以虚无黑暗为天的这片汪洋,又,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