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模糊。
这片禁地也很模糊。
偶尔还能看到虚空扭曲，时空也似乎在被什么拉扯，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邪天从未见过这种天地。
下意识地，他抬起了头，血眸中倒映出的天空，果然出现了一团模糊的东西。
“是邪字么……”
左想右想，他还是决定把这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当成邪字来认。
这不仅是他对模糊身影隐隐透露的强大的肯定……
也有助于他抛开杂念，避免在这很容易胡思乱想的不稳定时空中胡思乱想——
譬如，这身影，是个女的？
这女的，是神明的娘亲？
想这些，无疑是对自己生命的不重视。
很快地，邪天便恢复了极致的冷静。
冷静之下，他终于发现了这片天地对自己的压制。
一息。
三息。
十息。
十息后，启道境三层的他，修为被压制到了启道境一层。
最终，这片天地仅仅压制了他两小境修为。
随后，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此刻的他，也判断出模糊身影那模糊的修为气息——
不死境大圆满。
“越大境么……”
发现此点，邪天产生了万分之一瞬的恍惚。
修行数十年，战斗数十年，他从未有机会被人当做越境挑战的对象。
甚至所有习惯于越境挑战的、修为比他高的天骄对手，都在他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就被他击败。
如今，他遇到了。
对手，是上一个邪帝传人，更是如今的邪帝傀儡。
这句话，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摆正了心态，血眸中的冷静，也变得分外沉重。
若换成旁人，哪怕是神明和黄二，遭遇此境或多或少都会滋生一丝不忿。
邪天却没有。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怕死也好，他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模糊不轻的妖娆身影，微微清晰了一点。
随后，邪天听到了天裂的巨响。
完全无视了耳膜的剧痛，邪天闭上了血眸，于识海中再一次聆听巨响。
听了足足有十遍，他才听出来，这声类似天裂的巨响，实际上是海浪的声音。
只不过海浪太多，堆叠得太快，似乎是千万重本该一层层涌来的海浪，被堆叠成了一浪。
这种浪，足以裂天。
幽幽一叹。
邪天明白了。
“邪神诀……”
比他得自邪无敌的邪神诀，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邪神诀。
似曾相识的一幕，却无法再为邪天带来诸如愤怒的情绪。
尽管他飞快地做出了判断，自己的邪神诀和对方的邪神诀相比，用天壤之别都无法形容。
“此人，修行的应该是真正的邪神诀了吧……”
应该是了。
否则邪天无法想象，真正的邪神诀，又会有多强大。
而邪神诀，仅仅是修行所用的功法。
当清晰的身影双手微微抬起时，又带给邪天一种对方把整个天地都抬了起来的错觉。
不。
不是错觉。
因为对方，本就是一片天地。
而天地之中，风卷云涌，飞沙走石，沧海桑田，处处皆神通。
在绝强邪神诀的运转下，在神通、天地双双如意的表达下，在那双纤细双手看似无力、实则能翻天的推动下，这样一片天地，化为了一只大雁，朝邪天飞去。
大雁双翅如刀，本就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天地，在双刀的切割下愈发不稳。
唳！
一声脆鸣，在邪天识海掀起了惊涛怒浪，真我神魂饱受剧烈冲击。
但邪天双眸，依旧平静。
平静注视着他无法想象的大雁，距自己不过三丈时，他的右拳终于击出。
叮！
大雁的鸟喙，钉在拳面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音，让这片被撕扯的天地终于凝固下来。
但只凝固了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波，从金铁交鸣之处爆发，直袭四面八方。
冲击之下，大雁分崩离析，邪天连连退步，模糊的天地，也开始一点点崩解。
直到邪天退出禁地，模糊的身影和天地，俱都消失不见。
邪天怔神半晌，缓缓低头，看向拳面。
拳面之上，多了一只挥之不去的大雁。
“这是道印。”
自始至终沉默的邪刃，终于轻颤。
似乎那片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天地，限制住了他。
“道印……”品味了一下二字，邪天问道，“这是什么？”
邪刃想了想，似乎在组织一说邪天就能明白的简单语言。
“这是有成帝之资之人，攻伐时特有的标志。”
成帝之资四个字，邪天非常清楚。
早在九州界云州重修时，他就听过。
他自己，也是拥有一分成帝之资的天骄。
而神墟前后，这四个字更是随着浮光楚河、仇鸠罗咒等人，不断在耳边回响。
但道印二字，他不仅没听过，也未从楚河罗怖等人的记忆中看到过。
很显而易见，这二字，他们没资格触碰。
同为成帝之资之人，却没资格触碰……
“成帝之资至少达到一成的人，攻伐时才有可能出现道印。”
邪刃在恰当的时刻，说出了最关键的话语。
闻之，邪天抬头观天。
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拥有一成成帝之资的人，不啻于九天之上的存在。
难怪对方会越大境战我。
如是想的邪天，又低头看向拳面上的道印。
道印没什么实质之功，仿佛只是个标记，证明他曾被拥有至少一成帝资的人打过。
但站在承受道印的人的角度，这道印不啻于刻在脸上的金印，极尽了羞辱之能。
默默品味着方才与大雁的交锋，邪天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之中。
邪刃没有打扰邪天。
有些话不能说，只能让邪天亲自去感受。
而几年前他之所以拦住邪天，要他努力修行，就是预料到了今天的一幕。
他很明白，哪怕心性如邪天，在站到一定高度后，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一脚踩住，滋味同样不好受。
在这种时候，邪天和常人无异。
而仅有的区别，或许就是邪天走出这阴影的时间，要快上一些。
当邪天吐出一口浊气后，邪刃欣慰而颤。
“不是快一些，而是快很多……”
“越境而战，我败了。”
邪天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中带着一种颇有些执着的疑惑。
这疑惑仿佛是——为什么我会败？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邪帝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