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子扬正此时趁着秋高气爽便投了帖子到蒲国公府,明着是求着想尽揽名园美景,暗里却是有示好之意。燕韫淓接帖倒是欣然相迎,言语之间十分平易近人,谦逊客气。
蒲国公燕韫淓也算是是饱读诗书之人,肚中文墨自也是以斗量,与费子扬说起话来引经据典,言之有物,费子扬心里诧异倒真生出几分相交之意来,两厢戚戚,一时之间倒也是宾主甚欢。
一路沿湖行走,绿柳荫荫,风煦人醉,远看湖中小舟点点,有二八俏娘在湖心划船采莲,嬉闹玩耍间,水花四溅,真正是绿水湿透红罗裙,嗔问奴家鞋袜湿!
费子扬叹道,
“蒲国公此园真可称得上神仙之地了!”
燕韫淓笑着摆手道,
“吾乃俗人一个,闲时颇多无趣,便弄些景儿取乐罢了!”
费子扬笑道,
“国公这等俗人,吾亦羡妒焉!”
心中却是暗道,
“以前倒是真正的又闲又俗之人,如今只怕是未必了!”
先帝忌惮蒲国公父子也未必没有道理,只看燕韫淓其人谈吐便知是胸有丘壑之人,又有世子燕岐晟乃是宗室之中头一个入禁军,不过七月光景竟已官至都头。
要知晓那十万禁军之中全是些粗莽的汉子,犯起浑来必不会认你甚么世子,甚么国公的,燕岐晟能光凭一身武艺打出名头来,只怕还是有些斤两的。
若是真让他戍边三年,再科举入朝为官,只怕皇室宗亲尽起仿之,这朝堂之中必有一番大变化了。
心思电转之间,对燕韫淓愈加亲近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示好攀交情。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见不远处半岛之上鸟雀惊飞,隐隐还有走兽咆哮之声传,费子扬一惊道,
“咦,那处有何事喧哗?”
燕韫淓抬眼一看心里有些了然,便叫了清风道,
“去问问弥蕙屿中可是有事?”
清风应命跑了过去,不多时回来报道,
“回爷的话,是世子与世子夫人无事练拳脚罢了!”
“哦!”
燕韫淓笑了,转头道,
“犬子小夫妻爱玩闹,让费大人见笑了!”
费子扬闻言点头也笑道,
“年轻小儿女恩爱玩闹也是美事!”
两人哈哈一笑便揭了过去。
只那费子扬是位老学究自来信奉男尊女卑,只讲女子要贤良淑德,恭顺谦让,即便是有时夫妻口角也不过是拧眉娇嗔,又或是垂泪幽怨。几时见过女子敢与夫君动手之人,还闹得一半岛上的鸟儿都惊飞了起来,这“玩闹”未免也太大发了!
想到这处又想起京中传闻言道这蒲国公世子夫人是个颜色绝丽的女子,想来必是恃宠而娇,刁蛮跋扈,
“这成何体统!”
这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便是美成了天仙,那也是下凡来的,也要守着凡间世俗的规矩!
想到这处倒忆起一桩事来,回到府中便去了正房,正室夫叶氏迎出来行礼,
“夫君!”
这厢过来亲手为他解衣除靴,换上了室内穿的袍子,费子扬端坐喝了两口丫头奉上的清茶,想了想问道,
“前头你说有位姨表亲,女儿年芳十九,曾想寻你做个冰人?”
叶氏闻言有些诧异,
“老爷怎得又问起这事儿来了?是我那娘家的隔了一房的堂姐,嫁入了临安龚家,生了两儿两女,大女儿前头订过亲,夫君却是她未过门就去了,后头相看了多少人都不中意,只那一回蒲国公世子宴请却是见着了世子爷,便心心念念的不肯再寻他人了……”
瞧了瞧费子扬神色,
“老爷前头不是说蒲国公世子出身显贵,又在朝中有权有势,必瞧不上这守了望门寡的不吉之女,让我去回拒了,怎得今儿又问起此事了?”
费子扬应道,
“蒲国公父子在朝中逐渐得势,以其权势自是应配贤良女子,今日为夫到访临翠园,果见其奢华之状便是御园也不可比,又有世子夫妇好像并不和谐,为夫只叹家中没有身份得当又适龄的女儿,能送入蒲国公府中,倒是想起了你说的那侄女儿来,听说……前头也与世子有旧?”
叶氏想了想道,
“论说起来,龚氏与义平王府中老王妃有远亲,只是多年未走动,世子爷对茜姐儿也是要叫一声表姐的,小时蒲国公夫人还在世时,两人还在一处玩耍过,只后来蒲国公带着世子去了太原,两家才断了朕系!”
只这满临安城的人都没有想到蒲国公竟会在太原为世子娶亲,娶的还是平民女子。
似蒲国公府这种有权有势的皇亲,上头又无正经的婆婆,嫁过去就做女主人的人家,临安城中多少名媛淑女想疯了的盼嫁,却没想到被一个民女捷足先登,怎叫人不咬碎了银牙,哭湿了帕子。
只如今这位平民的世子夫人已是入皇家的玉碟,正儿八经的皇家人,便是死了又娶,再高身份的大家闺秀入门也要给她的牌位磕头行礼,这都是继室。
总归正位儿被占着,再入蒲国公府便只能做小妾了,心高气傲的名门淑媛如何肯依,只能放过了蒲国公世子这个金龟婿,再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另择他人。
只这一来倒让出身低些的女儿家得了机会,这些女儿家虽说出身低些,但总归父兄都是有品阶的,便是做个良妾,论出身也比世子夫人高一些,现下世子夫妇圆房七八个月了,也未传喜讯,若是能入了蒲国公府再生下一儿半女……
这儿子若大了是母凭子贵,这儿子若还小时,却是子凭母贵,庶子若是能得世子喜爱,凭着母亲出身便能压嫡子一头,以后这偌大的蒲国公府还指不定是谁的天下呢!
临安城中动这心思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前头是因着世子未圆房,如今圆房却未育子,若是长久不孕,只怕便是国公爷都要压着世子纳妾了!
叶氏将这一番思量讲给丈夫听,费子扬也是点头道,
“夫人所言甚是,为夫今日觉察那世子夫子只怕也是个粗鄙无礼,恃宠而娇之人,出身低微之人总归不知礼教为何物,现下里你那远房的侄女是千肯万肯,又求到了你名下来,倒不如你做个顺水的人情,与蒲国公府结个善缘?”
叶氏闻言却是苦笑道,
“老爷忘了,那蒲国公夫人早逝,后头继娶那位也过世了,如今那府里是世子夫人当家,妾身若是登门拜访,如何对世子夫人言明,只怕这事还要老爷出马才是!前头问过老爷,不是曾拒了么?”
虽说贤良些的女子自要主动为夫君纳妾,但这样大刺刺上门去,言道要送了人入府给人家夫君做小妾,这样厚颜无礼之事,她还真是做不出来!
费子扬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这冰人为夫倒也做得!不过……你却还要仔细问你那侄女倒是真心是假意,总归是予人做妾,身份低了一头,还要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叶氏应道,
“老爷所言甚是,明日妾身便亲自去龚家一趟!”
“嗯!”
费子扬满意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就走,叶氏忙问道,
“老爷今儿不在这处歇息了?”
费子扬负手嗯了一声,抬腿出了门,
“今日我到六姨娘那处!”
说罢人已出了门,叶氏立在那处帕子绞成了一团,半晌才泄气的扔了手里的东西,气道,
“我这般贤良恭顺有甚用?不过是要你时有个好脸,不要你时便扔到一旁!”
想到这处不由恨起那狐媚的六姨娘来,
“活该那狐狸精生不出儿子来,这辈子便叫你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
叶氏去龚家见自己那堂姐,那头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叶氏问了个牢靠这才回去禀了夫君。
隔了五日,费子扬却是独挑燕岐晟沐休之时又投帖拜访,燕韫淓见帖有些诧异,便命下头将费子扬请了进来,费子扬进来笑道,
“国公这处实在美不胜收,下官厚颜再来叨扰!”
燕韫淓只笑称,
“与大人一唔,言谈甚欢恨不能一日三回,何来厚颜一说!”
两人分宾主坐下,自有清茶奉上,两人吃罢茶说了会子话,燕韫淓又邀了费子扬登高观景,
“我这府上数最高之处,便有弥蕙屿上御风院中八宝阁为最高,不如费大人过湖一观!”
两人顺着那九曲湾的九曲桥一路缓行到弥蕙屿之上,又拾阶登高往那御风院而去,燕岐晟闻听有客来访,总不好隐在家中不出,却是跟着上来见客。
那费子扬见了燕岐晟心中暗道,
“这位世子爷生得倒是气宇轩昂,英气勃勃,只浓眉高鼻,眉心间隐现戾纹,由此可知必是性情暴躁之人,想来必喜那柔顺女子……”
心中想着,自觉此事已成大半,燕岐晟过来说了两句话,便被燕韫淓遣走。
他心知儿子每隔五日才休一回,一整日大半时辰又在前院与自己商议正事,留下小半日才能陪了长真,知小夫妻情深,也不愿做那讨媳妇嫌的公爹,便赶儿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