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不是已定下了明年的婚期么?”
穆红鸾道,
“二皇子年纪不小了,如今却是毫无长进,公爹也是心下烦忧,便想着让他早日出宫开府,自立了门户,想来他肩头有了重任,必才能明白男儿的担当。二皇子乃是今上唯一的亲子,若是他能自立自强,于国于民于家都是大幸事,想来皇后必也是这般想的!”
哼!依着官家的反复无常,与夏后那霸道的行事,明年的事儿说不得又要变,自是早些出来早好!
夏后听了脸色阴沉如水,冷声道,
“依夫人之言,蒲国公的意思是……”
穆红鸾笑道,
“想来皇后已是听明白了,二皇子只要出宫开府,这银子呀自是哗哗的便来了!”
话已说到这处自是图穷匕现,后头甚么意思自是不用再明说了,夏后敛了眉眼仍是有些不死心道,
“此事不能再商量了么?”
穆红鸾笑道,
“若是皇后觉着二皇子不能出宫开府,便不如立了他为太子,专请了有名望的大儒悉心教导……”
夏后闻言打断道,
“罢了!此事容我再想想!”
穆红鸾笑着出了宫,回到家中与燕岐晟道,
“话已是带到了,只看现下她如何应对了!”
燕岐晟冷笑道,
“这事儿她必是要点头答应的!”
她若是不答应也成,待到燕瞻回来,以燕瞻那性子必将退兵不及,以至边境战事的责任甩到她这皇后头上,还有没有前头的风光他是不知晓,不过朝中夏氏党羽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穆红鸾倒是不关心皇后的处境,只想着辽兵南下边境的百姓安危,
“辽兵果然要破了真定南下么?”
燕岐晟笑着伸手捏她鼻头,
“长真放心,前线每日都有战报送来,今年辽兵内讧势力大减,便是耶律也有心南下,也是无力攻破真定的,我们是借着这个由头寻些好处罢了!”
穆红鸾听了这才心安。
夏后这处左思右想半宿,无奈咬牙应了此事,提笔写了秘奏给燕瞻,燕瞻于燕守敬之事从来无可无不可,全当没有这个儿子一般,诸事都是夏后在做主,如今听那程胥将信一念,当下冷笑道,
“燕韫淓对那孽障到是比朕还上心!”
程胥在一旁低头轻声道,
“依奴才瞧着这到是好事儿,一来二皇子能成亲开府便是长大成人,自是可喜可贺,二来辽兵之危可解,于国于朝亦是好事,左右官家如今眼疾大见好转,再隔两月回转临安去,便可重掌朝纲!”
躲过了百官交锋又将事儿办了,如何不好?
燕瞻心里也是明白的冷笑道,
“罢了!让她自家去操办此事!”
却是让程胥代笔写了一道圣旨,将二皇子婚事提前,又让夏后在临安城中择一处府邸赐给燕守敬。
不说燕守敬接旨如何欣喜,夏后又如何召了穆红鸾入宫说话,只说这燕瞻见辽兵压境之事已解,眼疾又大见好转,心下也是轻松便对程胥道,
“这几日朕呆在这处也是烦了,不如出门走走!”
程胥应道,
“官家身子大好,出去走动走动自是大有好处,奴婢听说这盘龙山顶有一处龙涎瀑,仍是悬崖飞瀑,银练舞空很是好看……官家何不去瞧瞧?”
燕瞻前头双眼全盲不能识物,在这处呆了近两月,有御医细心医治已是能瞧见东西,虽说穿针引线不成,但瞧一瞧流泉飞瀑,小桥石径亦是半点不成问题。
更有御医也言道多外出走动,远眺青山绿水与眼疾大有好处,燕瞻自是欣然点头。
因着这盘龙山乃是皇室御园,山下山下皆有侍卫把守,因而燕瞻只带了程胥,身上只着便服,做个文士打扮便出了门。
这厢由程胥搀扶着一路缓缓行走在山间小径之中,只耳边鸟鸣虫叫,见眼前山峦起伏,有春风拂面,暖阳轻斜,无端端让人心绪好了不少。
燕瞻一面走一面叹道,
“朕倒望有一日能卸下这一身凡俗杂事,到这山中做一名砍柴的樵夫!”
那程胥心知他这是附庸风雅无事装个洒脱,若是真想做樵夫还不简单,禅让了皇位给二皇子便成,又为何因百官请封太子而要气得大动肝火?
说白了还是放不下罢了!
只这心思自是不能说出来,当下只是笑着应道,
“官家即是要入山做个樵夫,那奴婢便随官家进山背柴,官家在前头砍奴婢便在后头背,拿到外头换些酒喝!”
燕瞻闻言哈哈大笑,
“好好好!不如我们现下便去那林中瞧瞧,寻个地方好盖茅屋居住!”
当下甩了程胥的手,人却是快步往前走去。
程胥在后头落后两步,却是装模作样高声呼道,
“官家慢些,奴婢追不上了!”
燕瞻哈哈笑着更是脚下不停,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近半个时辰,燕瞻这才喘着气停下来,坐到一旁大青石上,摇头叹气道,
“罢了!真是年纪大了,若是放在以前一两个时辰都不在话下!”
程胥大喘着气趴到那大青石上头,一面伸手自腰后拿出个皮囊来奉到他面前,一面应道,
“官家身子骨儿康健着呢!奴婢可是差点儿没跟上呢!”
燕瞻得意的取了那皮囊,仰脖灌了几口,又扔回给了程胥,
“剩下赏你了!”
程胥忙接了谢恩,却是不敢喝又仔细塞好,挂回了腰间。
两人又走了一程,果然那燕瞻又伸手要水喝,不多时皮囊里的清水已是被喝光,程胥侧耳听了听道,
“官家,奴婢听着前头似有水响,不如到前头装些水!”
燕瞻点头,
“好!”
两人一路顺着过去,果然在前面见了一处山泉,那山泉自上头流下来,汇到路边打出石凼里,倒是清澈无暇,程胥先扶了燕瞻坐到路边,回身去接水。
正在弯腰间,却听有一把轻柔的声音道,
“别接……那水喝不得!”
程胥忙收回手,直起身来瞧向那发声之处,却见小径那头缓缓走来一位素衣丽人,那女子挽了头发,做妇人装扮,身材瘦弱,一身青色道袍在腰间扎了带子,倒显出几分仙袂飘飘的出尘之气来。
那女子过来冲程胥行了一个礼,言道,
“这处泉水瞧着十分清澈,但因着上头生了毒草,水流下来便带了根部毒素,人吃不得!”
程胥闻言忙冲那女子行礼道,
“多谢这位小娘子提点!”
那女子回礼道,
“先生不必客气,小妇人在下头妙云庵中修行,偶尔要到这山中闲游,也是听庵中师父讲的!”
程胥一听心下明白,这妙云庵在盘龙山下乃是皇室庵堂,里面修行之人多是皇室之中的妇人,只是能到这处的妇人多是犯了家规被暗中驱逮到此的,山上山下皆有人把守倒是不怕她们走丢,这些妇人有时也要到山中行走的,不过似眼前这般年轻的倒是少见。
当下也不能明问,只是又行礼谢过,那女子冲他回礼又转身,冲坐在一旁的燕瞻行了一礼,
“两位先生若是想喝水,往前头走上百步,还有一处山泉可随意饮用!”
指点了两人泉水所在之处,便飘然离去。
程胥回过身来,却见燕瞻仍是盯着那妇人离去的方向,
“官家?”
燕瞻转回头来问他,
“那女子生得如何?”
程胥想了想应道,
“倒是秀美……”
燕瞻点头神色有些迷醉,
“听她那声音就应是个美人儿!”
程胥自燕瞻潜邸之时便跟在他身边,如何不知他这神情是何用意,心下一凛忙应道,
“官家,那妇人是在山下妙云庵中修行的……”
燕瞻挑眉头,
“妙云庵……是做姑子么?”
程胥心知他定是忘了这妙云庵是做甚么的,忙又道,
“妙云庵乃是皇族庵堂,官家可还记得前头有位淑太贵妃便在这处修行……”
那位淑太贵妃原在宫中极受宠,只是太过恃宠而娇打击宫中妃嫔太甚,被人抓着把柄告了一状,惹得文宣帝震怒发落到了此处,一辈子都再没有回宫去!
大宁朝中倒是不时兴冷宫,却爱将不受宠的妃子往偏僻之处遣送,除非那时运逆天能再复宠的,到了这处多半就是个老死的命,也不知眼前这妇人是那一家的,犯了何事?
待后头却是要好好查一查!
话说到这处燕瞻自是明白了,
“哦……她是皇族中人么?也不知是那一家的!”
那话语中的兴味却是让程胥听得心里乱跳,无奈只得岔开话道,
“官家,奴婢到前头取水去!”
“嗯!”
燕瞻点头,程胥过去百步取水,回转身来时燕瞻却已失了踪影,程胥吓得脸色大变,脚下连点人已如风疾驰了十来丈,却是不见人影,想了想转身又往那女子前头所走的岔道追去,果然追了不远,便瞧见了人!
程胥不敢过去,只远远瞧着燕瞻正与那妇人说话,心下无奈叹气,
“御医早已叮嘱过的,官家需得清心寡欲半年方可……眼见得这一回出来身边未带上嫔妃,却没想到竟是又瞧上了女子……”
只他不敢搅了官家的好事,只眼见得官家与那女子倒是相谈甚欢,到后头一同坐到大青石上,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