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韫淓应道,
“确是皇亲与今上乃是一个祖上的!前头未曾讲明确是因着有些难言之隐,后头倒不便开口了,没想到竟拖到这时节,实是燕某的不是!”
说罢起身向两人行礼。
穆大如今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在外头跑了这阵子,皇亲也是见过的,大宁朝立朝多年,太祖一脉已是枝繁叶茂,这龙子龙孙不知凡几,偏远分支更是四处流落,便是在那乡野荒原,碰上一个姓燕的说起来与龙座上那位论着也是兄弟的。
如今听燕韫淓说自家是燕家子孙,穆大虽是吃惊倒也不见怪,燕韫淓见二人通情达理,心下很是感激,三再至歉,穆大摆手应道,
“亲家老爷不必放在心中,前头也不是有心隐瞒,现下说开便好了!”
穆大自是想得开,皇亲也好,富商也罢,左右都是比我们家门第高,现下木已成舟,又何必太过计较!
杨三娘子倒是又惊又喜,心下对这门婚事更加满意,
“这可是皇亲呢!管他是近亲远亲,总归是姓燕呢!”
燕韫淓见两人并不计较当下很是欢喜便道,
“待得孩子们成亲,我们便要启程回临安去,不如亲家与我们同去如何,我在临安城外还有一座庄子,不如送于亲家,一家子也好团团圆圆在一处!”
穆大想了想却是摇头,
“本不应拂了您的好意,只是我那买卖如今越发干得大了,一干兄弟都跟着吃饭,却不能撇了他们!”
这两年穆大的生意因着有人明里暗里的照看着,倒是越发好做了,后头赚了银子将自家住的这小院买了下来,又添了不少马匹人手,前头一月还买了城西街面上一处铺面,却是前铺后院,前头做了客人的招待之处,后头给伙计们住着,又养了不少马,眼看着手下有几十号人跟着吃饭了,也不能这时节撂挑子走人!
燕韫淓知他心思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日后亲家翁这生意做大后,便可请了人来打理,届时再到临安来就是!”
穆大应道,
“我这点子生意,在您眼中自是不值一提,不过是顾着患难的兄弟,不愿舍了他们罢了,日后再待上几年我便去临安!”
两家说的热闹便算是将这事儿定了下来,婚事定在六月后,穆红鸾过了十四岁生辰便操办,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一应事务总要操办的。只这亲家姓燕不姓李之事,穆大与杨三娘子只觉无损亲事,都齐齐忘记与自家女儿提起。
因而成亲之事,燕岐晟与穆红鸾这一对儿倒似无事人一般,每日里读书写字练拳照不识,连那无癫知晓了也是问自家徒弟,
“你这是要嫁人了,怎得倒半点不上心的样儿?”
穆红鸾应道,
“这事儿两年前都知晓了,总归后头有父母操办着,徒儿费心作甚?”
自家的嫁妆也是早前就绣了起来,陆陆续续这两年也是绣了不少,现下半点儿不用急。
无癫哑然失笑,
“你倒是心大!”
穆红鸾犹豫再三还是道,
“只不过……还要劳烦师父为我再算一卦!”
“可还是想寻那个人?”
穆红鸾咬唇点头,无癫叹了一口气,
“即是如此,为师便再为你算一卦!”
当着面却是起一卦,仔细看过后应道,
“还是同前头一般,那人的下落系在你夫婿身上……”
穆红鸾双眼一黯点头,
“我晓得了,师父!”
看来这门婚事左右都是躲不过了,即是如此也不必再问了!
这厢安心等着嫁人,只是外头时局越发着紧起来,燕韫淓的书房中每日燕大、燕二等拿着各处书信、账薄进进出出,个个都是神色沉郁。
这一日,燕岐晟与穆红鸾正在那梧桐树下对奕,穆红鸾棋艺平平,对上燕岐晟却是输多胜少,不过她胜在棋品极好,见那盘上自家已被杀得七零八落,便笑着投子认输。
燕岐晟笑道,
“早知便与你比下棋了,凭白被你赢了我那西域来的弯刀去!”
穆红鸾却是嫣然一笑得意道,
“你当我傻么,明知赢不了你还要比!”
燕岐晟听了却是直翻白眼,
“我与你比拳脚却是我傻了!”
这两年来他也是勤奋不辍,但近身拳脚上头却是总不及她,只每回都不信邪,两人打赌总是必输!
正说话间清风进来请他道,
“小爷,爷请您到前头书房说话!”
燕岐晟问,
“爹爹那处可是有事儿?”
清风应道,
“说是临安来了信……爷很是震怒!”
“哦……”
燕岐晟闻言放了心里的棋起身,
“长真,你等我会儿!让她们给你送些吃食……”
穆红鸾摆手道,
“当我头一回来这里么,你自去就是!”
燕岐晟哑然一笑,
自己这院子里,下头人只怕还更畏惧长真多些!
当下跟了清风过去,到了书房见燕韫淓端坐桌后,下头燕大至燕五全数都在,
“爹!”
上前见礼又向众人问好,众人也起身给小爷行礼,燕韫淓阴着脸道,
“此处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你坐下!”
燕岐晟依言在下首坐下,燕韫淓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
“你瞧瞧!”
燕岐晟展信一看,上送写得是近日的战报,却原来那辽国已是在聚集大军,不日就要南下,如今朝堂之上倒是各派纷争,但无外是主和主战,主和自是那太尉刘通,历数边军草粮匮乏,战损太过,兵将厌战等各因却是主张划地求和。主战一派却是参知政事鲁淮逸,当廷大斥刘通奴颜婢膝,谄言惑主,
“以金银土地求得苟延残喘,此乃卖国之贼子也!”
两派在这朝堂之上却中吵得不可开交,口沫飞溅之际指骂呵斥,继而动起手脚来,一帮子文武大臣扯衣拉冠,掌扇脚踢,大耳刮子打得啪啪作响,拳头抡起来是呼呼生风,燕瞻在上头端坐,见下头乱成一锅粥般,只气得是手指发抖,声儿发颤,
“住手!都给朕住手!”
下头众官此时正在群情激昂之时,那还有人听他的,任是他拔尖了嗓子喊得出血,众人仍是打的不亦乐乎,有身边的太监程胥见势不妙,忙出殿叫了那殿前侍卫,一干身高体壮的侍卫冲入殿中,这厢三两个抱头折肘,搂腰掰腿,将文臣武将分开。
人群分开,那大殿之中只留一片狼藉,官帽、官靴四散,笏板也是被踩了一地,燕瞻气得是胸口憋闷,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抖着手指着众人臣,
“尔……尔等……真正是罪在欺君……”
众人这才齐声告罪,
“臣等有罪!”
这一通闹腾诸事未决倒将那皇帝燕瞻给气得肝疼,回到后宫犹不泄气,到了晚上却是宣了太医觐见,第二日罢朝一日,宫里头传出消息来,官家竟是目赤面红,双眼模糊偶不能视物矣!
众臣大惊,这一番自是连宗室中人也被惊动,燕韬亲笔写信给燕韫淓,信中提及却是比外头传得还要凶险一些,那燕瞻并非双眼模糊,而是双眼俱盲了!
燕韫淓接信自是大惊,那辽人眼看着要挥兵南下,此时若是传出大宁皇帝眼盲之事,只怕立时便有国破家亡之祸!
当下立时召了下头众人,又将儿子叫到了书房之中,燕岐晟展信一看,也是浓眉紧皱,
“爹爹,此事也是紧急,三叔祖信中将您急召回京,只怕我们这一趟要早些回临安了!”
燕韫淓此时仍是余怒未消,
“这燕瞻也不知如何做的皇帝,前头弹压不住群臣,以至在大殿之上乱成一团,过后眼疾一起却是连国事都扔到一旁不管,太尉刘通与知枢密院事赵赫、参知政事鲁淮逸、同知枢密院事苏璞连袂求见,他却是紧闭宫门避而不见,倒还要放出话让他们再在宫门前打一场……现时是与群臣赌一时意气的时候么!”
“砰……”
说到这处一掌打在桌面之上立时裂出一道缝来,燕岐晟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们不如早些归临安去,现时官家的眼疾还未被百官所知,朝上朝下倒也能暂时安稳,待得消息泄露,那辽金细作得了消息报了出去,这一场战事只怕不如前头几回好应对了!”
燕韫淓闻言叹气道,
“为父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事儿,你同长真的婚事只怕要办的仓促些了!”
燕岐晟低头想了想应道,
“国事为重,这事儿自会与长真分说的!”
“嗯,即是如此,便预备着回临安!”
燕岐晟这头神色沉郁的回到后院,穆红鸾一见便知有事儿,开口问道,
“前头可是有事儿?”
燕岐晟应道,
“倒是有事儿,家里人来信说是辽兵不日就要犯境,家中长辈便写信要我们早些回临安去!”
“哦……”
穆红鸾点头应是,
“那即是早回临安,那婚事可是不办了?”
“怎会不办,只是这月里便要办,却是要仓促不少了!”
穆红鸾低头想了想应道,
“倒是无妨,这时局变化也是人所难料的!”
燕岐晟闻言伸手抱了她肩头,
“长真,待我们到了临安便补办一场,你看可好?”
穆红鸾倒是无可无不可,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