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娘子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今日穷便今日跟着受穷,往后富却未必往后跟着享福,男人皆是负心薄性,一朝富贵抛却糟糠的人还少么?女儿家青春年华尽付流水到头来得一个什么下场!”
穆大皱眉,
“也未必人人如此!”
杨三娘子一翻白眼,
“也未必人人不如此!”
转头瞧了瞧正停了筷子左瞧右瞧,听得入神的四个女儿,
“反正我家的女儿可不许嫁那起子破落户!”
“别人家事是别人家事,怎得又扯到自家人身上了!”
杨三娘子瞪他一眼道,
“你当我不晓得你们男人家么,那义气上来便是卖儿卖女也有的……”
“胡说,我穆大便不是那样人……”
“哼……”
穆红鸾眼见得爹娘你一言我一语倒要掰扯起来,忙笑嘻嘻插话道,
“即是旁人家事再说也无义……爹娘还是快些吃饭!”
夹了一筷子菜给穆大,又勺了一碗汤给杨三娘子,这厢才把话岔开来。
待到第二日,宝生去学堂那杨大壮却是早早堵在了路上,宝生瞧着他红肿的鼻头哈哈大笑,
“杨大壮,你改名儿叫做杨大鼻算了!”
杨大壮气得哇呀呀大叫,
“今儿我必让你知晓小爷我的厉害!”
几步扑上来,却被宝生瞅准时机一脚踢在了小腹之上,无奈那杨大壮太着生得强壮,这厢强忍了疼痛,一步也不退,伸手去薅宝生的头上的抓髻,宝生一低头,双膝半曲半弯,身子佝偻似箭一般,脚下用力便一头撞到了他肚子上面,这一回可比昨日重多了,杨大壮蹬蹬蹬倒退几步,扑通坐倒。
宝生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道,
“我们已是打过三回啦,小爷不怕告诉你,前头是瞧着你憨傻让着你,若是再逼我,便要不客气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是没两步那杨大壮爬起来,自后头扑了过来,宝生也是真恼了,转过头去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子,接了他的冲劲,身子一弓将人背了起来,转了半圈却是又重重摔在了地上,这一回可不客气了!
趁着他摔得七荤八素起不了身,一拳头打在他鼻上,二拳打在眉心,趁他转头时又一拳打在了太阳穴之上,这几下打得那杨大壮是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再被宝生一拳打在脸颊之上,却是不小心自家咬到了舌头,
“哇……”
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宝生见状又一拳揍到他肚子上面,
“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杨大壮不说话只是哭,宝生起身一脚踢在他面门之上,这一脚却是正中人中,痛得他捂了脸在地上乱滚,
“你服不服?服不服!你若是不服我便脱了你裤子让你光腚儿逛大街!”
说罢当真去扯他裤子!
大姐说了,蛇打七寸,人打面门,去了他的颜面,要他叩头求饶便不难了!脱了他衣裤他便会怕了!
半大的小子不怕被人打,却怕被人脱了衣裳,这大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被人脱了衣裳光腚儿逛大街,别说是自己,便是爹娘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杨大壮果然怕了,顾不得满脸的鲜血,却是伸手死死扯住裤腰带儿,
“我服!我服了!”
宝生大喜应道,
“你以后还寻不寻我麻烦了?”
“不寻了!不寻了!”
宝生闻言点头,
“好!你若是下次再来惹我,必让你光着身子去依红楼转一转!”
那依红楼是城里有名的女支院,那上头成日价立着彩衣薄衫的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谈笑不忌,先生说过那处不是君子驻足之地,一帮小子半懂不懂只觉里头的女子定是个个妖精,人人邪气,说个依红楼出来,杨大壮必会害怕的!
这厢他得意洋洋的走了,留下杨大壮在那处哼哼唧唧半晌,这才翻身坐起来瞧着宝生消失的方向吐了一口血水,
“土鳖小子,那依红楼里的人谁不是光着身子的……呸!”
自家爬起来,也不去学堂了,哭唧唧往家去。
这杨大壮一家与穆宝生一家也是颇为相像,早前乃是城外的流民,一家四口,上头还有一个兄长名叫做杨大强,这杨大强比杨大壮大上八岁,生得更是高大黑壮,外头瞧着一脸憨像,里头却是一肚子坏水,每日里混在这城里与一帮子地痞无赖结成帮派,专职干些偷鸡摸狗,寻畔打架的事儿,后头也不知自那处弄了一笔银子将一家子买进了城,还把自家弟弟送进了学堂去。
今日那杨大强正巧在家中,昨晚上混着狐朋狗友吃了酒现下正在屋中蒙头大睡,杨大壮进来扯了嗓子大哭,引得杨母出来一瞧,立时拍着大腿嚎起来,
“我的儿啊!这是那个挨千刀万剐的东西……下这狠手打了你……你瞧瞧,这嘴里全是血分明就是往死里打呀!”
这杨大壮是小儿子,本就在家里受宠,又自小生得高壮,仗了哥哥的势在外头从未吃个亏,却是没想到搬到这城里来没几日就被人打了!
杨母心疼的取帕子来给小儿子擦血,杨大壮疼的嗷嗷直叫唤,
“啊……啊……娘……疼……疼……你轻些!”
杨母越擦心里越气,扯着尖嗓子冲里头叫,
“当家的,当家的!”
只恨那里头的死老头子向来是个缩头乌龟,见这情形却是缩在屋子里打死不出来。
无奈又叫大儿子,
“杨大强!杨大强……你弟弟被人打了!”
见里头久不动静,当下帕子一摔,进里屋一把掀了大儿子的被子,杨大强赤身果体正睡得香甜,被自家亲娘照着屁股上就来了两下,
“啪啪……”
“杨大强,你弟弟都被人打了,还在这处挺尸……”
杨大强这才晃着脑袋坐了起来,
“娘,你这咋咋呼呼的做甚?”
杨母气得又给他背脊上两下,
“杨大强,你弟弟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被谁打了?”
起来将衣裳穿上,杨大壮见自家哥哥出来立时哭道,
“哥哥,便是那穆宝生打我!”
这小子自然全说人家不是,不说自家打了人,杨大强一听怎肯甘休,当下立时出门叫了几个兄弟,却是趁那下学时守在了学堂门口。
众学童背了收袋嘻嘻哈哈出来,见一个个黑脸壮汉堵了门口都吓得不敢出门,宝生背了书袋走在后头,远远见门前堵着不能通人,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喝道,
“谁是穆宝生?谁是穆宝生?穆宝生出来……”
宝生见势不对,立时转身往后头跑去,这厢进了后院,踩着那墙边的石磨,便翻墙出去溜了!
这厢气喘吁吁回到家中,
“大姐!大姐!那杨大壮好不要脸,自家打不赢便叫了人来!”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
“他叫了什么人来?”
“我也没有瞧清,似有好几个壮汉子,我一瞧势头不对便翻墙出来了!”
“哦……是么?”
穆红鸾眉头一挑,
“不过娃儿家打架,倒有大人亲自上门了,竟还有几个大汉!哼!走,带大姐去瞧瞧!”
说话间放了手里的绷架,二丫见势不好忙拦道,
“大姐,宝生小孩子家家打架,事儿过了便过了,你怎得还要出去!”
这女儿家难道还要当街与人动手不成?
这打输打赢也是失脸面呐!
穆红鸾应道,
“你没听宝生说么,他是翻墙出来的,这人都堵学堂门口了,以后他还能进学么?”
说罢拉了宝生就往外走,二丫急得直跺脚,
“大姐……”
却是拦不住,追到了门口见着两人背影渐渐走远,不由气道,
“偏偏今日爹娘不在家,这可怎办!”
转脸瞧见四丫正悄眯眯往外溜忙过去一把拉住,
“你不许去!”
这不是添乱么!
忙一手拉了一个妹妹,进院子关紧了门。
那头穆红鸾带着宝生出来,到了学堂门前果然见那有几汉子把门堵了不许人进出,里头吕先生的声音传出来,却是又急又怒,
“此地乃是学堂,教书育人圣贤之地,那容你们这帮子无赖痞子撒野,你们还不快快散去,让我的学生们各自回家!”
那背对着穆红鸾的几个大汉当中,有一个身子尤其魁梧,此时正双手环胸立在那处将个门挡得严严实实,
“老夫子不必发怒,我杨大强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冤有头债有主,那穆宝生打了我弟弟,只要寻他出来,我杨大强自不会留难!”
吕先生怒道,
“穆宝生不在这处!”
杨大壮只道,
“即是如此,那穆宝生家住何处,你们谁人知晓,引了我去!”
一众学童却是只瞪眼瞧他默默不言,吕先生刚要接话,却听外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道,
“穆宝生在这处!”
杨大强赫然回头,却见一个娇俏的小丫头一手牵了一个小些的孩子童立在他们身后,杨大壮一见立时指着叫道,
“哥哥,他就是穆宝生!”
杨大强打了个哈哈步下台阶来,上下打量穆红鸾和穆宝生,
“倒是个有胆色的,自家过来了!”
穆红鸾闻言冷笑一声道,
“我弟弟自是有胆色,被人打了打回去就是,听说还有人回去请了帮手,我便特地过来瞧瞧是一家子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