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有些保守和不思进取化的广府方面,因为地理上天然阻隔和延迟而许久没有消息的,曲承裕和闵勖在黔中道的攻略行为,如今发回来的进展居然也不错。不但收复了黔中道的大致全境和打通了与安南都护府的陆路联系,还籍此从播州古道进入了南诏的地盘中去。
当然了这时候,作为南诏腹心地带的洱海流域/平原,已经随着王室的覆灭而陷入到了郑(买嗣)、杨(登)、赵(善政)各家大清平官的内战当中;因此,原本驻留边境的各家军队都纷纷归还洱海流域的王赕(近畿地),剩下的土蛮首领和驻屯府兵军将,也形同割据的坐而观望当中。
对于东进(拓东节度使)滇池流域的太平军黔中讨击军的前锋,这些一盘散沙式的存在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备和抵抗,就被逐个击破或又是不断里应外合式开城以降的情况下,打到了拓东节度使治所善单府的拓东城内(今昆明市区),俘虏了当地的节度使兼大军将高源卿一族。
然后,因为后勤和补给线拉的过长而暂时达到极限的曲承裕,也在拓东城当地停驻下来进行修整和补充。一边用抄家和缴获的钱粮从当地的汉裳蛮招募和维持了好几支辅助部队,同时雇请沿途周边的士民百姓,抢修、加固拓宽相应的道路和在工程兵的指点下建立起更多信号塔来;
另一方面由闵勖和邓处纳分兵攻略周边的长城郡、河阳郡、普宁州、求州等地的城邑和聚落。以太平新朝和安南都护府的名义,迫使其臣服和提供钱粮、壮丁之类;而对于那些处于山地林中的弥勒、弥鹿、师中等诸蛮大部,则是以为精美的唐地物产为诱惑,鼓励其出来进行互通有无的贸易。
因此在短时间内就以不过万余(大半数是收降和留用的黔中兵)远征人马,扩充和掌握了出两倍于此的当地附属部队;并居重驭轻的初步掌握滇池周边的平原地带局面,而开始反馈以源源不断的马帮商团所运载的当地物产了。
因此,下一步曲承裕打算派人继续西进潜越弄栋节度使境内,而试图联系上位于大厘城的豪酋段氏家族,以为干涉后续的南诏局势作为铺垫;同时,在获得来自湖南和西川的后续补充之后,避开内战当中的王赕(洱海平原),而继续北上南诏六节两都之一的会川都督府。
最终实现与北路从清溪关攻入南诏建昌府(今四川西昌市)的王重霸所部,会师合流于会川都督府境内的战略目的。至少从眼下的军中各方反馈看起来,他已经十分满足和沉浸在了这个,类似“当代马伏波”一般的角色扮演和功业期许当中了。
(南诏的行政区划比较复杂,既有所谓黑蛮为首氏族部落所构成的诸多部领,位于边境和要害之地的城主;也有效法唐地制度编户齐民,设置州、郡、府而委任的刺史、县令和府兵将,更有直属王家管理的领地各“赕”;)
当然了周淮安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结果;至少他预期的底线和要求其实也不算高,就是将四分五裂的南诏肢解之后,直接掌握主后世云南省最为精华的地区——滇池和洱海两大流域,也是最适合传统农耕生产而人口稠密、开发度最高的产粮区;
至于其他的地方可以通过扶持附庸势力和输贡羁縻属的形式,继续存在一段时间再伺机推进改土归流。毕竟,在根本性的交通基建和通讯条件改善之前,相比两大流域的产出和收获性价比,直接进攻和维持占领这些地方的成本,就有些得不偿失。
当然了,以如今太平大都督府的总体体量,相比云南之地那点可有可无的农业产出,周淮安更在意的是当地的矿藏;比如大规模分布滇北、滇东和滇中的浅层铜矿脉。延续到后世的清代,滇铜已经年产一千余万斤﹐产量盛时约占全国铜产量的95%以上﹐是清代全国铸钱业的主要原料基地。
其他伴生和独生的银、铅、锡、锑矿也不在少数。但是因为当地大多数区域开发度普遍较低的缘故,想要进行开采并且转运出来的成本就变得居高不下;所以,曲承裕以在人口和农业产出相对富集的滇池流域所建立的这么一个支撑点,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最起码,后世昆明周边的诸多铜厂原址上,就可以考虑就地招募足够的人力进行初步开采和冶炼了。想到这里,周淮安再度下令道:
“传令剑南三川善后处置司大使杨师古,他的麾下不是刚刚收降和编管了十几万东川、西川的降卒么?从中择选精壮万余,再十比一的搭配驻队老卒,就此组成南诏建设生产兵团,自泸州古道前往南诏进行初步垦拓。。”
“同时,传文医药局进行相应的除虫菊、青篙、蚊香、清凉油、行军散、祛风膏、白药等药物和耗材准备;同时询问一下,在安南和两岭之地现已推广和应用的防疫手段和方案,是否可以略作调整之后转用在进入南诏的军队序列当中,”
毕竟现在是冬季,对于在云南过冬的军队来说,只是湿冷了一点尚可以忍受。但是等到开春入夏之后,蚊虫、瘴气滋生而蛇类活跃的潮湿多雨季节,如果这些应对急处置的物资还不能到位的话,那就不可避免要出现相当比例的非战斗减员了。
这也是自两汉以后历朝历代,虽然屡屡征服过云南之地,却大多数未能够站稳脚跟或是就是立足下来,进行长期有效统治的主要缘故。就算是像诸葛亮南征那样战胜和征服了当地的土著,但是后续的瘟疫横行和水土不服,让军事手段获得的成果不免打折扣乃至前功尽弃。
而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针对南诏的天宝战争中来自宰相杨国忠的神操作;比如在第一次剑南兵进攻南诏失败之后,为了文过饰非就从准备讨伐突厥阿不思部的河北、河南之地,调集大量士兵到南诏的湿热雨林中去作战,结果还未遇敌就先在行军途中各种病死病倒了一大堆,最后只能送了人头。
然后等到数年后安禄山起兵反乱,偌大两河之地居然找不到多少勘用之兵,而以至于空有高仙芝、封常清这样的名将,而只能靠就地募来的十几万新兵保卫洛阳,然后被人一波流给突了个全军溃灭。然后,等到平原太守颜真卿逃到了清河郡之后,发现当初备战的武库储集甲仗百万计,却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周淮安正在如此慢慢思量着,就听得形同小型起居室的马车外间传来了通禀声:
“王上,陈仓县已经到了。。”
然后,从炉火烘得暖融融又有厚厚帷幕隔绝的车厢内走出下来,迎面而来的寒气逼人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而作为陈仓县的县尉兼巡检官陈彦章,已经带人守候当地最大的营田所/安置地门外,又带着身上薄薄落下的一层雪花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齐齐躬身行礼道:
“拜见王上,万福金康。。”
“我这番临时起意,算是兹扰到彼此地方了。。”
周淮安摆摆手道:
“回王上的话,因为来得甚快,地方尚未通禀下去,自然也无从兹扰了。。”
形容消瘦而略带点儒雅气度的陈彦章,却是头也不抬的道:
“这就好,我就想看看彼辈治下日常运作的一面,真要是事先精心准备了,反倒是有些不美了。。”
周淮安却是微微一笑:
“风雪愈大,还请王上先行进庄,敢问先从何处开始?”
陈彦章闻言,这才略微圩了一口气请示道
“那就先去伙房和公库去看看。”
周淮安摆摆手道:
作为这些屯庄的一大特色,就是其中的各家各户平时经营各自份田的时候,是在家自己开伙炊食。然后等到每旬定期上工参加集体劳作,或是在农闲时节前往工坊做事的时候,就会由庄子里牵头而组织妇孺打下手集体开伙,然而按照劳作取得工分进行分配和置换成米布粮油的配给票。
因此像这样设置在陈仓县城附近的大型营田所/中心屯庄,在入冬之后也会集中各家人手在公中开火,以为节约柴碳粮油之类的资源配额;而各家各户只要按照青壮(全劳力)和妇人(半劳力)、孩童和老人(无劳力)的标准,根据人头缴纳一定数量的米布,就可以在公中吃饭兼取暖以为过冬。
也算是某种比较原始的集体公有制福利了。因此,这时候也就在平时人群比较扎堆的伙房、饭堂这些地方,能够见到比较接近真实的日常一面。只要看一看其中人员的气色和精神,还有正在烹制的食物种类,乃至是另使人暗中调查厨余垃圾的成色,就可以很好的把握住其中的日常水平。
而作为《太平要略》的圣库体制延伸和末端的屯庄公库当中,则是代表了当地屯庄过冬储备和应对措施的情况。除了平时交公的对半收成当中,会有一成被作为基层的维持费用,而与加工出售的边角料、农副产品,折价成数量不等的配给物资而重新反馈其中,因此其中仓储情况也体现了相应屯庄的管理水平。
至少在这么短时间是没法明目张胆的进行弄虚作假式应付手段,因为在事后太容易留下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