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太阳重新升起之后的长安城另一头,外的长街战场之中。趴在残缺不全坊墙背后鼓楼上值守和观望的旅帅王秋,也紧盯着晨雾笼罩的远处街口阵垒中,被成群官军给缓缓推进过来的事物。
“那是什么东西?攻城用的器械么?”
“怕是浇过水的被褥。绑在挡板上似乎可以阻挡和防备火矢的。。”
在旁的另一名军士不确定的回答道:
而在一面挡板背后,面无表情的赵子日也亦步亦趋在人群之中,只是他们的漆面木质手牌都被额外绑上好几层皮革,而显得格外的厚重结实。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位官军立下了诱降和夺门的功劳,最不济也可以多少有所优待的好好的休息一阵子了。
结果来自西军行营的一声令下,他又成为了率部填壕的前驱(炮灰)中的一部分。就连他拿出为行营立功的凭据都没有用,那封据说是郑相公亲手所书的便笺,枝节被人夺了去撕碎了丢在他的脸上,然后一顿鞭笞之后救让脸上犹自带着血痕的赵子日出现在了这里。
而他们这些来自大齐新朝的降卒,就是这一次试探性进攻的先头部分。尽管如此为了自身的安危计,赵子日还是竭尽所能的向上进言,并且在除了用厚皮革加固盾牌之外,还弄来了十多辆原本用来堵门的障车。然后又在障车的挡板上钉浇水浸透的毛毡和旧毯子。
尽管如此他还不放心,又使人从河沟里捞来了几十桶的稀烂淤泥,在出阵前尽数涂抹在了障车的挡板和外露的边沿上,作为防止火燃烧的预备手段。
然而这么一番下来障车就变得越发笨重了。于是他们又拆除了障车上除了轮毂和挡板支架外的所有可能成为负累的物件,最终就变成了这么一副奇模怪样的情形了。而就在数辆人力推动并行的障车背后,就是赵子日为首端举着同样厚重不少长排或是大牌的牌手,将障车之间的缝隙也给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
只是这些盾牌的份量委实不轻,因此他们在行走一段距离之后,就必须放下来交由其他人交替拿着,以保存下足够走完这段距离的气力。而在这些先头牌手和腿车手后方的七八步外,又有成群连身披甲表情森然的刀斧手。
他们由同样顶盔贯甲的径州团练使王行瑜带领着,不紧不慢的跟在先头障车和盾墙的背后;身上倒印着晨曦的甲光烁烁,就像是在森然阴冷的街道中跃动而过大片游鱼;而在大踏步的动静当中,将最后一点淡淡的晨霭给搅动散开于无形之中。
亦步亦趋在这些刀斧手后方的,又有大群排成许多段横队的官军射手;他们手中端持着轻快的短木弓和角弓,连同弓箭一起垂手向下,却是保持着一副随时可以放射的姿态来。而在牌手、刀斧手和射手阵列之间,又夹杂着若干作为引导的旗鼓手。
他们就这么就这么沉默依然的缓缓推进过数十步宽的横向长街,一直逼近到了距离最近一处太平军阵垒的五六十步之外;对面才仿若是如梦初醒一般,随着一声清脆的警告射击彻底泛活了过来,又变成了阵垒背后绰约的人影,连片放射出的青烟和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一刻满身汗流浃背的赵子日,也像是一下子将心肝提到了嗓子了,而仿若时间都凝固了下来;而又忍不住想要屈身转头就跑。然而在他侧头过去的眼角余光中,那刀斧手阵列的森森然反光,还有零星显然被临阵军法的惨叫声,让他再度清醒了过来做成了嘴边的叫唤声:
“落下。。”
“稳住身形。。”
“迎接冲击。。”
然后他手中堪堪触底的长排就像是被接二连三用力凿击了一般的晃动起来。而那些障车上也传来撕破帛步一般的沉闷噗噗声,还有溅落的泥水和蒸干的土块纷纷剥落下来的动静。仿若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赵子日才回过神来,又在左右面面相觎之间,发现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伤亡的情形。
显然是那些贼军火器放射的弹丸,已然被他们的手段给成功挡下来了。这个发现顿然令这些作为先去的牌手和推手的士气,顿然出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小小抬升。而在下一次催促进军的颦鼓声中,越发坚定的抬腿向前而去。
然而又一轮紧接而至的贼军排射,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稳住自己的身形,但同样是几乎毫发无伤的结果。而这一次显然赵子日也变得越发有所底气,在贼军这一轮放射将尽之时,就迫不及待的催促左右向前一鼓作气推进而去了。
这时后阵的刀斧手之中,却传来了王行瑜的叫喊声:
“不要急。。”
“稳住阵型。。”
“放慢步子。。”
“多消耗一些贼军的火器。。再做打算”
而听到这些声音之后,原本还有些激动和雀跃起来赵子日等人,也不得不缓下脚步来而越发谨小慎微的维持着前阵,开始小步小步的挪移向前。虽然很快就再度迎接来更加密集,也越发力度强烈的排射攒击;但是依旧只有个位数的伤亡寥寥。
那是几名手中端持不稳大排,而被漏过缝隙铳子所伤的倒霉鬼。随着这几名血流不止的伤员被拖曳到路边去,剩下来的人等反而是越发信心和士气高昂起来了。毕竟,他们可是做好了前后死伤累累的心理准备了。
而在这时,赵子日的身后也骤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蜂鸣嗡声。却是一直跟随的射手队也进入到了足够威慑的射程之内;只见不断掠顶破空而过的咻咻声中,细若飞蝗的漫天箭雨几乎是接连不断的浇淋在了敌阵内外,而将贼军再度发射的火器阵势都给打断了。
而得到后方支援和压制的鼓励,这些作为先头的牌手和推手们也不由越发士气大振,开始原地踏步着大声鼓噪和叫嚣着,想要吸引出更多贼军放射的火力来。又付出了十多人被击倒击杀的代价之后,贼军最后一点放射的声响,也被淹没在了多达十几轮交替抛射的密密箭羽之中。。。。
赵子日也让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飞速进击鼓声。只见他们这些牌手和推手鼓起余勇而像是奔走如飞一般,冲刺过了最后剩下二十几步距离。几乎是迎头当面的撞击在了贼军的阵垒之下;然后又纷纷松开沉重的防具和障车,抽拔出随身的宽刃短刀飞身攀越过低矮的阵垒。
“杀贼报国!!!”
而此时此刻的赵子日也对左右振臂大呼着,却是错身让开了第一批冲击上去的身形;然后又脚下一滑的撑坐在地上,而让过了许多个冲上阵垒的士卒之后,才在左右的额搀扶之下重新爬起来,高举起一面旗帜紧随而去。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仿若是扑了一个空。在街垒被后除了少许血迹和遗弃的刀兵之外,就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来。而刚上阵垒就见到这一幕的赵子日却是难免心中大为不安和警惕起来。然而在他身边骤然轰响而起的欢呼雀跃声,却是压过了他想要叫喊的话语:
“杀败贼军了。。”
“夺取敌阵。。”
“贼兵败了。。。”
下一刻的赵子日就被来自身后的一把用力推搡,仰面摔滚下去七荤八素的连脸面都磕破了。当他满心忿恨的爬起来想要叫骂着好好与对方算账,却又忍不禁将满口血腥味的唾沫给强行吞了下去。因为在他眼前赫然是王行瑜带领的刀斧手也冲上来了。
只见他们如同分波逐浪一般的,毫不犹豫将这些先行攻入地垒的牌手和推手们给驱散向两边,然后挥动长刀大斧砍劈和凿击起了,这些被贼军用特定手法和物料堆砌、固定起来的阵垒,好为后续人马开出一条通路来。
然而才过了几息,也不知道是出发了什么机关;这些正在奋力砍劈和拆除街垒的刀斧手之间,就轰然一声巨响的炸开一大团升腾直上的烟云来,将好些身披铁甲的人体给掀飞起来,或又是横扫倒地;而在二十步内的大多数人,则是在霎那间失去了听觉和外界的声音。
当赵子日口中哀叹着“怎么又来了”,一边手脚并用的飞身向着满是污泥的沟渠里铺滚而去的下一刻。远近成片轰然作响的炮击声伴随着灼热的铁球,交相掠空击坠在了后队的射手队之中,霎那间捣砸着在当街无处躲藏的人群中,撕扯开了一条支离破碎的通道;又敲击在崩裂的墙面上反弹回来,继续砸到好些躲闪不及的身影。。。。
而在易手街垒内外两侧的坊墙和墙后建筑之上,也骤然冒出了许多手持冒烟物件的伏兵。只见他们而径直将手中引燃的火油弹和爆弹,如同雨点一般的投掷在了这些盘踞街道而慌忙聚附成一团团的官军之中。一时间只见爆鸣四起而火光冲天,又夹杂着许多被烧灼着私下翻滚,或又是鲜血淋漓横倒一地的惨叫和哀鸣声。
“再度攻击失利了?王行瑜重伤。。”
不久之后,身在北内的宰相郑畋也得到了消息,却是不为所动的轻轻叩了几下案板之后道:
“却也无妨,让他们继续尝试便是了,摸出贼军火器的最大能耐。。看来短时之内城内无果,而决胜之机还得是落在城外了”
而在大兴善寺的浮屠高塔上,刚刚见证和组织了一场针对城北战线火力支援的曹师雄,也接到了一个来自城外的意外消息。
“这么说,在骊山附近发现疑似曹皇后的踪迹了?”
“相应的捉生小组,已经带人就近退入骊山温泉宫旧址内待援了。。”
专门负责城外侦察的虞侯官,王果儿一丝不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