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什么情况?难道是虚以逶迤的拖延手段。。”
周淮安对着负责对口交涉事务的李师成道。
“属下倒是有所听说过这位牛节帅的情迹。。或可为都督参鉴一二。。”
形貌清瘦老成的李师成,在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道。
“这位牛帅本是东市里大贾的出身,只是寄籍在神策军中。因此他最擅长的是投机和营钻手段,而不是治理和用兵的本事。。。”
“。。。故而,在以球赛定下三川旌节之后,那陈敬瑄固然被世人成为‘球帅’者,这位牛使君也有了个‘贾帅’的名声。因为此君在任上诸多行事施政么,皆有商贾之风而唯以言利。。。”
“这么说,他还是真有心犯上天下之大不韪,而求利于我处了么。。他可是节度使啊,难道朝廷的权威已然衰微至此了么。。”
周淮安听完这番的介绍蔚然笑道
“的确是如此啊。。不然私下使人与我交通往来的那些淮南军将,又是做何道理呢。。难道那位高郡王,真就是个不闻不问的瞎聋。”
李师成却是满脸苦笑道。
“不过这与大都督府岂不是一番好事呼。。”
“如若当真的确是件好事,不过也没有这么容易便宜他的;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光靠嘴皮子就能谋求么。。或许他还有后续交涉的条件么”
周淮安轻挑眉梢道。
“都督所言甚是,来人声称山西镇愿以金饼八百枚,蜀锦九千段,蜡、白胶香、麝香、朱砂各五千担,兴元茶一万三千担,换取罢战退兵之议。。不过眼下怕是没有指望了。。”
李师成点了点头。
“不不,姑且给这位贾帅一点指望好了。。”
周淮安却是摇头。
“你且安排个精明得力善于随机应变之人,过去摸一摸对方的态度,顺便商榷下停战的新条件好了。毕竟洋州已然在我军手中,旧有的价码研究不够了。”
“在下这就去安排。。”
李师成连忙点头应承道。
在他走后,周淮安又接到一道呈报上来的突发状况。却是位于岭內的潮循地区遭遇难得一遇的风灾,当地受损甚重而房屋倾倒数千所、灾民多达两万余人,连带第八军的补充进度,都受到了影响。
周淮安招来参谋团的第二、第七小组,以及留司联络官,进行论证和商榷一阵之后,随即下令道:
“让当地除了巡护队和建生军、驻队团之外的驻军,移转到广府境内进行休整和补充,而广府境内的第七军所部向西调集至岭西的桂州附近进行整训。。”
“免除潮循境内七县商税以外的三年征收项目;增加当地的土产采购比例和工场招工的配额;让附近的建生军和沿海巡检司,派出多余人手协助救灾。。”
“发行一批特别公债作为恢复生产的保证金,就用潮循的盐产和关市税作为担保好了。。”
而在江陵城中的另一处,外貌清俊秀气的韦庄,怔然看着正在打点行装的老友杜荀鹤道:
“杜兄,你这又是为何呢。。这才安生下来多观望些日子不好么”
“好啊,怎么不好,这些天我不但养好了脚,还自觉壮实起来一些了;可对我而言这尚且不够啊。。”
一贯跳脱豁达的杜荀鹤,却是手脚不停的道。
“如今太平四愿既出,岂不是道尽了我辈读书人的心声和志向,令世人皆神往之。我既然有心作为,又怎能轻易落于人后呢。”
“却也不至于。。”
韦庄脸色复杂的犹疑道
“如今天下纷乱逞凶争雄者众,却可曾有如此深明大义之言呼;这位大都督既有矢志太平之愿,亦有践行大道义理之能,雷厉风行之势。”
杜荀鹤不由停下动作来诚然道。
“这已然脱出了世间绝大多数旦夕存亡的贼军,与守土割据的藩镇旧窠,而足以追及上古圣王三代而治的鼎新革命之道了。。至于朝廷,入境还有多少人会抱有指望呢。。”
“只怕世间读书之人但有闻知,恨不得只争朝夕而相见憾晚呢!故此这下乡宣教也好,出外巡讲也罢,都是想要谋取前程和晋身的必经之路,还有什么资格挑拣和嫌弃呢。。。”
“这可是亲眼见证和参与新朝开成大业的天赐良机啊,只是端己可有意与我同行共勉之呢。”
“我。。。”
这一刻韦庄也不禁犹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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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出口天井关內。检校太尉、中书令,京城四面都统崔安潜,也站在天井关得名的天井蜜、外梢道、凉水泉,这三眼已经凝结出薄薄冰面的泉水之前。
在这里他可以南望道顺着峡削山势流淌而去,那条细长天井溪尽头奔腾起伏的白水河。那位在变乱中自立为昭义军留后的镇军偏将刘广,一路败逃到这里这里又被追兵给刀枪加身而尽赴流水了。
事实上,当他率领河东大军越过石会、芒车诸多关险而抵达位于上党盆地的潞州之后,整个昭义军所辖地界就震动不堪,而望风而下又倒戈以从。
乃至他的旗号抵达潞州上党城下时,窃据其中的刘广所部甚至因此发生了内乱,随后被囚禁的泽潞节度使高浔(同出禁世家高氏)也被解救出来开门相迎。
然后,这位高使君也很有些知耻于后勇或是将功补过式的,一路亲自应为前驱而将昭义军山內四州,尽数收平于朝廷的旗号之下,又追关过险将出逃刘广残部,尽数歼灭在了这井陉天险之中。
自此,南向数里之内仅有羊肠小道连接的星轺驿、横望隘、小口隘、碗子城等重要关隘,至河南沁阳的水南关,都已经被这些河东军给拿下了。
但是崔安潜却是并没有因此感到多少满意和自得之情;虽然他已经平定了河东之乱并且接管了代北行营,还对当地豪姓、郡望大动干戈,而得以凑集到足供数月相应行事的军资和犒赏。
如今又以速战速决夺取和光复了相对完好的(上当盆地)山内四州。只要稍加清算和兼括地方,就能筹集到足够这些大军坚持作战上更为持久的用度和军淄。
但是在他所前来的大后方,朝廷在关内的局面依旧在持续的恶化和崩坏当中;尤其是关內道在贼军的攻势下,也在不断地传来丢失城池和户口的各种噩耗和坏消息。
而在朝廷砥柱的西北八镇这个冬天也不安稳,从朔方、径原到汾宁的多位节帅具称,因为缺乏足够的赏额和薪碳、冬衣的供用,当地军卒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乃请朝廷想办法使人安抚之。
而当地的监军院使陆续密报称,有身份可疑人等持续拜访而行走这些素来忠于朝廷的军镇之间,其中的麟坊节度使的监军院使甚至已经失去联系有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是陷没了还是出了变故。
以崔安潜的立场考量,他倒宁愿是前者更多一些。毕竟失地是可以日后拿回来的;但是作为西北八镇最南端的一环,麟坊镇一旦出现动摇和反乱,那便是彼消此涨的连锁反应了。
然而,他率大军在这里甚至没法掉头,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亟待解决的目标和问题:在昭义军之乱中乘势窃据了山外的刑、洺、磁三州,而在刑州(河北邢台)另立节衙,的前天井关守将孟方立。
这时候,一名军校驱马从山道上飞驰而来,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报使相,有磁州(今河北邯郸)刺史孙成义暗约归附朝廷,却为州团练使孟全所害。。”
“刑州将孟方立拒绝了刑州刺史、刑洺经略使的任命,并称若无昭义军之节钺,唯有与河朔三镇连同一气,共抗朝廷了。。”
形容清雅的崔安潜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的班师回朝之日还是遥遥无期了。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对来人道:
“再派使者前去回复,就说可权授以昭义军留后衔,但是须得治下发兵八千,随朝廷从征叛逆。。若是不然,便就战场相见好了。再发下堂贴令山外三州各地将吏,凡杀逆乱者反正可代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