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长又宽的矮几旁边坐了四男四女,一侧是主人方中岛勘吉一伙,一侧是客人吉原直人,正中躺着“菜碟子”。
做为高级店的“菜碟子”即便是吉原直人随手点的,质量也相当不错。肤白貌美,干干净净,一头黑丝整整齐齐盘成了发髻,显得格外端庄秀丽。仅这个发型恐怕就要花一小时以上,完全不是现在普通艺伎那种戴个假发套应付人的肤浅样儿。
“菜碟子”静静躺在那儿,如同一个玉质玩偶,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一对笔直的双腿在东瀛这种长期习惯跪坐的地方算是比较罕见了,而且紧紧并在一起严丝合缝,仅在腿根儿处形成了一个好看的桃心形间隙。
她两眼平静望着天花板,双手自然落在矮几上,手心向下,指如嫩葱——红案玉人,精雕细琢,如果仅从人体之美来说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
但拿来当菜碟子使用就有些……
穿着雪白厨师服的寿司师傅动作很快,在“菜碟子”躺好后客人们欣赏了一会儿没有反对,便飞快给她装饰了起来,在她身体各部位摆上盛开的花儿藤叶,顿时让整个“菜碟子”都显得雅致起来,很有韵味。
随后又开始现制寿司现摆,进行所谓的“先赏后食”,用文化激起客人的食欲——摆放也是有讲究的,比如金枪鱼壮气血,便摆到“菜碟子”的小腹,红鳟养心便摆到心脏部位,牡蛎壮阳便摆到肾的部位,赤虾益骨便摆到肩头,鲍鱼滋阴便摆到……
寿司师傅神情严肃,眼神专注,就像是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而客人是欣赏者、旁观者,一时没有人说话。
桃宫秀枝跪坐在吉原直人身边,偷眼看了他一眼,感受着他衬衫下结实的肌肉,努力平复着心境——她现在还有昏沉之感,那一耳光真是太手重了。
她从小家境虽然称不上优越,但也有吃有穿有学上,而父亲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后,桃宫美树这个当姐姐的便主动挑起了一家重担,对她又有些亏心,自觉乃霉星转世,狐仙附体,害得她自幼双亲全无,所以她这个当妹妹的有要求都是尽量满足——桃宫秀枝是从小到大基本没吃过苦的,受过最大的罪如果不算差点“被自杀”了,也就是被高利贷找到了打了两巴掌而已,还没今天这个手重。
而随着她越长越大,要求也越来越高,化妆品、新衣服、美容费用、游乐都要大笔的钱来支撑,而桃宫美树那个无能的姐姐做为一个低级小厨子根本供不起了,她的火气也随之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满,最后干脆先借钱花了再说,反正桃宫美树这个当姐姐的肯定会还的,而且最后桃宫美树也确实想办法还上了。
不过也因此和桃宫美树闹掰了,不过一开始她还是觉得挺值的——和桃宫美树在一起总倒霉,事事不顺利,干什么都失败,害的她都这么大了还没赚到大钱,而且都被害成这样了,平时要几个小钱钱,桃宫美树还会拼命叨叨个不休,烦死人了,骂她几句还会哭,不让在家里哭她就跑出去哭,实在是讨人厌,感觉超级不自由,生活一点也不舒服。
甩掉这狐仙姐姐,确实是应该的!姐姐不能照顾妹妹,要来何用?!
但真自由了一阵子,将家里所留不多的那点钱花完了,她就有些傻眼了——怎么办?好多帐单,房贷要付,学费要付,通信费要付,吃的要花钱买,电也要花钱买,甚至连水都要交水费,这世界怎么离不开钱呢?
她也去打过零工,但她受不了那个罪。老板刁钻刻薄,管头管脚,动不动就要甩脸色看,一有失误就要大声苛责,迟到五分钟就像杀了老板全家一样,早退一会儿便会扣工资,上班偷个懒五分钟也不行,简直拿人当牲口使唤!
凭什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要受这份窝囊气?
于是她半年炒了九个老板的鱿鱼,除了有口饭吃——还吃不上热乎的,租的小阁楼也变成了猪窝一样的地方,垃圾都溢出来了,天天被房东骂(付不起房贷又卖不了房,只能出租了房子抵了房贷,免得以前的钱打了水漂,将来自己一无所获,而自己租了个便宜的小阁楼住)——便什么也没有了,根本过不舒服,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然后仔细看了看自己,短大休学中,没有专业技术,进正经公司就别指望了,以前的朋友们也都疏远了,借不上力,那就只剩下老妈生的这张好脸,还正好青春年纪,于是干脆去应聘当了陪酒侍女。
这个活儿好,轻松愉快,吃吃喝喝就把钱赚了,还可以赚好多,她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看,这一行也不太好干啊!在有钱人眼中根本就是个玩物,还不如打零工有尊严呢!
她脑子终于有些清醒了,这会儿也明白刚才是吉原直人拉了她一把,不然今天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了的——不说精神上的屈辱,就是十几条大汉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死不了也要进医院待几个月。
不过……
她后怕完了心中却有了些窃喜——这男人竟然为了自己愿意和对面这几个明显不是善类的人冲突,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至少那狐仙,不,亲爱的姐姐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
而且这男人竟然能和那些随意就能处置自己的人平起平坐,针锋相对,说明不是以前想的那样有几个小钱的冤大头替死鬼,而可能真是一个大贵人,身上八成有着数之不尽的好处吧?
早知道……
她不自觉就向着吉原直人贴了贴,有些生涩的挂在吉原直人肩头,小声说道:“我……我就到了儿这不久,一直在培训,还没有客人点过我。”
虽然在东瀛风俗业也是个正经职业,从业者以十万计,只要别太有名了并不妨碍以后嫁人生子,但她还是要以防万一,担心吉原直人有洁癖。
她这会儿倒是极想和桃宫美树凑一对特色姐妹花了。
一母所生,容貌相似,一黑一白,各有风情,如果躺上同一张床上搂在一起任他随心所欲的话,男人都会喜欢吧?
再说了,亲爱的姐姐老实胆小,言语木讷,不解风情,在床上八成像块死木头,怎么懂得留住男人,这也是在帮她的忙啊!
桃宫秀枝看着吉原直人心思百转后,竟然硬生生把他看出了几分英俊潇洒——这男人似乎比以前帅多了,又有钱有势,应该是个超级品,姐姐有这样的好归宿,妹妹沾点光很正常。
姐姐就该照顾妹妹,不让她让出来已经不错了,这是一片好心,这是在帮她留住幸福!
吉原直人本来在考虑着事情,听到桃宫秀枝莫明其妙的解释有些奇怪,侧头冷冷扫了她一眼又转回了头——不是看在桃宫美树的面子上,谁管你这东西的死活,你有没有被人点过关我鸟事?
桃宫秀枝却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紧,马上记起了培训内容中那些讨好男人的手段,再看对面三个“前辈”都笑吟吟的服侍着,目光偶尔落到自己身上似有嘲笑之意,连忙倒了杯清酒含在口里,掰着吉原直人的肩膀就想喂他。
她干什么都干不好,讨好男人也没学多精。
吉原直人一愣,觉得自己这小姨子真是够敬业的,都给人打成半个猪头了也没忘了服务,心可真是够大,也真是够贱的。
他心中很是不喜这样的女子,但他此时不方便一拳捶在她头上,也不能发火,便轻笑了笑伸了头过去。桃宫秀枝心喜,都快半趴到他怀里了,努力伸长了脖子等着将清酒渡过去,但却觉腰间一疼,想叫出声却嘴里有酒,只能强咽了下去,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吉原直人一只手借着桌子遮掩掐着她细细光滑的水蛇腰,眼神冰冷,但嘴里淡淡笑道:“小心,慢点喝。”
桃宫秀枝看着他的眼神,只见里面冷漠一片,心中一惊,连忙胡乱抹了抹嘴角边的酒渍,低声道:“是,客人!”
她见吉原直人不喜这一套,连忙换风格,细心帮他整理碗筷,倒酒,挽衣袖,靠着和姐姐很相像的容貌,竟有了些美树二代的感觉。
吉原直人不理她,任她讨好。暂时没空处理这不长出息的小姨子,回头再说。
寿司师傅摆好了盘,恭身退到一边等着过会儿二次制作,而其它料理也纷纷上了桌,滚烫船形铁盘里烤肉滋滋作响,被冰冻过的鱼形瓷盘中是轻薄刺身生鱼片、贝类,也不管冷热就摆到了人形“菜碟子”的身边,根本不拿这“菜碟子”当人看。
艺伎也出现在了舱室一角,轻弹着三味弦轻声曼歌唱着民谣,而三名半玉,也就是见习艺伎、关西也叫舞伎的和服少女随着节拍,轻踏着步子摇摆着手鼓在席前轻舞,偶尔齐齐踢脚,娇声和声一段。
中岛勘吉向吉原直人举杯致意,吉原直人举杯回敬,掩口示意,然后一饮而尽,接连三次,算是感谢了对方的细致款待。
中岛勘吉等吉原直人连干了三杯后才低头回礼,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方举止挑不出半点问题,十有八九就是同行无疑了。
他推开了身上的陪酒女,言归正传:“吉原君,之前是我冒昧了,只是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啊……”
随着他的话音,桃宫秀枝看吉原直人连饮了三杯,连忙从“菜碟子”上取了一只牡蛎递送到吉原直人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