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条琉璃早就被海浪蒙圈了,反应不如平时灵敏,耳中听着吉原直人的大叫竟然迟疑了片刻——大浪?浪不是一直铺天盖地涌来吗?这是在提醒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呢,就感到海水从四面八方同时扑来,打低了她的头,压弯了她的腰——大浪追上了木筏,受阻之下猛然折腰,浪头重重砸在了木筏的前“甲板”上,让木筏尾部迅速翘起直接捅进了浪身中。
浪峰下泻,浪尖雪碎,不知多少吨的海水展示着大自然的可怖威力,而更可怕的是没有光线,黑暗让恐惧感成倍上升!
西九条琉璃耳边都是木材的呻吟声、竹子的断裂声、浪花泡沫翻卷碎裂的嘶嘶声,海水也拼命冲刷挤压着她,似乎想强迫她把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吐出去,好把她活活憋死。
没什么比窒息更让人痛苦了,这种痛苦甚至让她忽略了海水的鞭打。
没什么比看不到更让人恐惧了,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知道木筏是不是被这可怕一击击成了碎片。
一瞬间后一切声音和疼痛都消失了,她几乎以为木筏沉没了,但“巨型软木塞”迅速展现了它存在的价值——它被大浪按进了海里只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就又顽强的回到了海面之上,用强大的浮力展现着绝对不会沉没的风采!
木筏在海上弹跳着,大量的海水正飞快从缝隙中回归大海,发出了如同吹哨子一样的尖锐啸声。
第一道大浪迅速越过了木筏,用一种决然的姿态向着前方奔去,而吉原直人和西九条琉璃本能大口呼吸着,顾不上确定现在木筏是个什么方向了——有可能横在了海面上,刚才大浪打来,两个人不是在控制长橹,而是紧紧抱着长橹避免被海浪卷走,完全没有余力顾及别的东西。
木筏下的龙骨横板发挥着作用,强行想摆正木筏,而吉原直人和西九条琉璃处在懵了的状态,在一片黑暗中分不清前后左右,造成长橹和横板对抗的局面,只觉得手上的长撸更沉重了,想乱摆的欲望更强了。
于是两个人不得不花了更大力气拧着长橹不要乱动。
西九条琉璃嘴里发甜,胸闷得厉害,肩背也疼,而且就算她是个坚强的女性刚才那几秒钟的冲击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她本能就顺着长橹摸索,摸到了吉原直人的手确定了他还在,这才放了一点心。
吉原直人情况比她略好一些,很快缓过气来,大叫道:“你怎么样?”
西九条琉璃想说“没事”,但张开了嘴却吐不出声音,嘴里有着咸甜的滋味。吉原直人没听到她说话,有些急了,再次喊道:“回屋里去,去看看星野怎么样了!”
西九条琉璃这才调均了呼吸,抬头想要答话但却猛然间浑身一颤,升起了巨大的危险感,但不等她做出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然砸到了她的背上——原本木筏是尾对巨浪的,被第一道浪砸了一下,现在是横对着浪了,而他们不但没有迅速调整好方向,还和想调整方向的龙骨横板顶着干,现在终于吃到了苦果。
西九条琉璃背对巨浪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这力量如此之大她根本无法抗衡,感觉像是被卡车撞了,身不由己急速扑到了长橹上,给了对面的吉原直人一个强而有力的“头脸槌”。
这是西九条琉璃的“初吻”,直接把吉原直人亲出了一脸的鲜血,亲得两耳蜂鸣,而她本人更是握不住长橹了,直接被浪拍飞出了木筏。
吉原直人被突然袭击差点打晕了,长撸也几乎脱手而出,紧接着无法计数的海水砸了下来,木筏又被按进了海水里,雨声、风声、木筏的呻吟声瞬间消失了,而他死死抱着长撸,被长橹像个布娃娃一样在海水里甩来甩去也不松手。
数秒后,木筏又以奇异的姿式冲出了海面——是侧立着的,然后又在风的作用下重重拍倒,沉了一尺又跳了起来,歪歪扭扭继续前进。
又挨过了一个大浪,但吉原直人没有半分欣喜。他嘴里大喊着,手里四处摸着,片刻后确定了刚才不是错觉,西九条琉璃真给浪卷走了!
一瞬间自责、惋惜、难过、遗憾等各种情绪涌上了心头!没了木筏,在太平洋中间生还的机率约等于零!
那个总是立着眉毛,淡淡看着自己的女人要香消玉损了么?
那个总是阴着脸儿,外表强硬心中柔软的女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那个看起来精明能干,但还是一身大小姐习气,喜欢一意孤行的大女孩儿要没了么?
他也顾不上管长撸了,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希望能在黑暗中给她指引木筏的方向,好让她能够自己游回来。
同时他集中着耳力,希望西九条琉璃能够勉强回答一声,希望她没被冲得太远。
片刻后,他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他似乎听到了西九条琉璃的求援声,但在雨声、大海的咆哮声中又似乎像是幻听——西九条琉璃似乎跑到木筏的斜前方去了。
一时他有些晕菜了,不知道现在木筏是用前方对着浪还是依旧用屁股对着浪,或者横对着浪,又或者干脆在海面上团团转。
他犹豫了一秒钟不到,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理,摸索着取下了“救生装置”——为了防止星野菜菜无意间落水,木筏的四面都有一个胸口大的竹排子,上面绑着长绳——他最后用可以撕裂声带的声音“惨叫”着西九条琉璃的名字,抱着这东西就一头扎进了海里,奋力游向了可能的方向。
西九条琉璃正在海中挣扎,她被大浪卷离了木筏后立刻明白这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迎着巨浪奋力想游回去,但人力很难抵抗大自然的力量,等她挣脱了海浪的束缚,从浪背破浪而出时,木筏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时之间她慌恐了,目不能视,身边全是不规律互相碰撞的小浪头,只能感觉到身体起起伏伏,完全不能判断方位,甚至她都不敢全力游——鬼知道会不会越游离木筏越远。
要死了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吗?
不行!
她在海浪中挺身而起,用足了力气大声呼喊了几声,然后迅速咳了起来,满嘴的血腥味,这才惊觉四肢沉重,身体冰冷!
该死!
她立着剑眉,轻揉着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略等了片刻,但没听到任何回应——她在海浪之间,满耳都是水声,很难听到木筏上传来的声音。
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准备赌一把选个方向拼死一搏,不然被浪抛来推去很快就会把所剩不多的体力消耗干净。
就在这时,她隐隐听到了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顿时精神一振,勉强确定了方向就向着那个方向游去,但海浪不停拍打着她,夺去她的体力和体温,而她的肩伤似乎也又开始痛了起来,那里伤口有重新开裂的迹象。
她越游越慢,似乎马上要进入随波逐流的状态了……
吉原直人抱着竹排子,拖着长长的绳子在海里寻找,但怎么也找不到人——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大海点燃了,这没了光亮太要命了!
每慢一秒,西九条琉璃漂出木筏附近范围的可能性就更大,生还的机率就更小。他努力蹬着水,不时游到浪尖上高叫几声,终于在一道闪电——无比可贵的闪电——终于在一道闪电照亮了海面的两三秒时间里,看到了隐在浪谷中的西九条琉璃。
她斜游在海水中,一只手捂着肩,脸色极度苍白,玉牙咬着嘴唇,看着非常痛苦。
吉原直人迅速判断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也就七八米,但隔着几个浪头竟然差点就错过了。他借着这短短的光亮,带着狂喜猛然窜出了浪顶,直扑向了西九条琉璃。
西九条琉璃正觉得自己一条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且疼痛影响到了背,越来越使不上力快要下沉时,一个庞大的东西突然压到了自己身上了,将自己按进了海水里,随后两条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举出了海面。
求生的本能就让她下意识勒住了扑过来的东西,马上分辩出了是吉原直人,而吉原直人毫不费力就摆脱了她虚弱的挟制,将她按到了一个竹排子上趴着,然后扯着绳子往回游,同时嘶声喊了一句什么——他破音了,听到西九条琉璃耳中像是公鸭叫了一声,完全听不出意思,但还是差点让她热泪盈眶了。
这家伙竟然跑来救自己了!
她也伸出一只手,努力扯着绳子向前,想尽快回到木筏上,同时想回答一句什么,但刚才两三分钟的决死嘶吼也毁了她的嗓子,几乎处在失声状态,只是嘴巴里溅进了雨滴和海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去。
片刻后,她感到吉原直人的大手摸上了自己的后背,然后又按了按自己胸前和肋骨,最后试了试脖颈,似乎想确定自己的状态,紧接着感到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移动了一大段距离后,趴在竹排子上的西九条琉璃听到了雨滴打在了木筏上的声音,听到了海浪拍在木筏上的声音,这声音如同仙乐!
但她马上觉出了不对,感觉身子倾斜起来,好像同时也在升高,而绳子也猛然绷紧了,似乎木筏突然开始急速向前了。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了天空,雨却突然小了一些,西九条琉璃忍受着黄豆打脸一般的痛楚侧身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