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风楼李慕禅与少女来到酒楼最上一层,是一间小屋,推开窗户可见外面行人如蚁,俯看众生,颇有超然脱俗之感。
屋内只有李慕禅与少女,灰衣仆人站在门口位置,好像守着门,微垂眼帘,对一切视而不见。
两人坐在窗口的桌前,李慕禅微笑道:“小哥也是懂书法的?”
“略知一二。”少女放下折扇,拿起匣子打开,然后取出卷轴,轻轻摊开,打量着一蓬乱草般的书法,摇头笑道:“说实话,没看出有什么好来!”
李慕禅微笑道:“这笔法转折之间,隐透着锋芒,而又敛而不发,这种感觉很合我的脾姓,无关书法好坏,只是喜欢而已。”
“原来如此!”少女轻颌首,慢慢合起来,笑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呢,我姓柴,名明。”
“原来是柴小哥,我姓李,李慕禅。”李慕禅微笑。
柴明笑盈盈的道:“李先生看来是读书人。”
她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爽朗的气息,丝毫没有女人的胭脂气,若非李慕禅的利眼,一般人很难认清她的女儿身。
李慕禅笑道:“半生潦倒,一事无成,惭愧惭愧!”
“李先生现在何处高就哇?”柴明笑问。
李慕禅道:“在一处人家做西席,教人书法,实在不值一笑,看柴小哥的气势,非富即贵。”
“我嘛,也不算什么。”柴明摇头道:“咱们算是以书法结缘,也是一段儿缘份,是不是?”
“缘份……”李慕禅微笑道:“看来柴小哥还懂佛法。”
“也是略知一二。”柴明笑道:“我见过几个僧人,听过他们论经辨理,听不大明白,先生不如开始临摹!”
她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感觉是看轻了李慕禅的身份,所以不想深交下去。
李慕禅笑着点头,反而舒一口气,但这个柴明很古怪,身上也藏着圣器,这圣器难道这么不值钱?!
他来到旁边的书桌上,砚已经磨好,他把卷轴慢慢打开,欣赏着这幅草字,啧啧赞叹。
他铺好纸,提起笔来刚要写,柴明笑道:“算啦,李先生,咱们相见也是一场缘份,这幅字就送你啦,你也甭临摹了!”
李慕禅讶然转头望去。
柴明笑道:“我其实也是无理蛮缠,仗势欺人,难得李先生如此涵养,真是佩服!”
李慕禅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下只是懦弱,不想生事罢了,再说为了外物而起纷争,实在不值!”
“李先生好胸怀,佩服!”柴明抚掌赞叹道:“这幅字送于先生,最是合适,先生毋须客气!”
李慕禅缓缓点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收起卷轴,归入木匣里,然后抱拳笑道:“咱们就暂且别过,曰后有缘再见如何?”
“看来李先生也懂佛法呢。”柴明忽然来了兴致,笑道:“还是喝过酒再说,如何?”
李慕禅笑道:“好。”
他遇到爽快人,跟着爽快起来。
******************************酒至半酣,李慕禅面色如常,柴明却双颊绯红,眼波盈盈,娇艳妩媚,流露出女人的风情。
“李先生,好酒量呢!”她赞叹道。
李慕禅摇头笑道:“柴小哥的酒量可不成,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这么个上了年纪的。”
柴明咯咯笑起来,声音如铃,娇笑道:“是呀,我还不如你一个老人家,真是该罚,再来一杯!”
她说着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李慕禅摇头,他晋入大宗师,真正的反朴归真,不显露的话外人看不出会武功来,显然这柴明虽厉害,却没看出自己深浅。
他看似一个沧桑落魄的中年文士,不会武功,她因此喝酒时没用内功,而这贵风楼的酒极烈,于是她很快醺醺然。
从这一点上看得出,她禀姓骄傲,绝不肯占人便宜。
李慕禅呵呵笑着,也斟了一杯跟着一饮而尽,他也没运功,但身体远非一般人可比,可做到千杯不醉。
两人一杯又一杯,很快连喝了三杯,柴明笑声如银铃,清脆动听,与先前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
到了此时,她已经是露出破绽,恢复了女儿身模样,灰衣仆人站在门口,微垂眼帘,毫不理会,仿佛一尊雕像。
李慕禅却装作不知道,两人又喝了一坛酒,柴明不但没醉倒,反而越喝越清醒,到了后来完全清醒,双眼明亮灼灼,眼神清正。
李慕禅一直没醉,屋里已经有了六个空酒坛,散发着浓郁的醇香,这六坛酒都是难得一见的烈酒。
“李先生,见笑了。”柴明拍拍巴掌,把最后一个酒坛的最后一滴酒倒出来,扔酒坛到一旁,端起银杯。
李慕禅笑道:“今天喝得痛快,咱们算是一见如故了,柴小哥,咱们喝了这一杯就散了,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柴明笑道:“真是不舍得与先生离别!……先生虽是文人,却洒脱超然,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她阅人多矣,李慕禅乍看平平无奇,不过一落魄文士,接触下来却发觉他学识丰瞻,见解深妙,绝非凡俗中人。
李慕禅笑道:“不过凡世一俗人罢了,小哥过奖,多谢小哥这幅字,咱们有缘再会罢!”
“先生不说住在哪里,我好下次拜访?”柴明笑问。
李慕禅笑了笑:“那就看咱们的缘份了。”
柴明摇摇头:“缘份太过缥缈,我还是喜欢抓住机会。”
李慕禅沉吟片刻,笑道:“好罢,我如今在独孤府做西席,柴小哥若想找我,可以来独孤府。”
“独孤府?”柴明瞪大眼睛。
李慕禅点头笑道:“小小一个西席,无足轻重,独孤府虽大,却与我无关,我也不算独孤家的人。”
柴明上下打量李慕禅,摇头道:“先生这一身装扮,还真不像独孤家出来的呢!”
“柴小哥也知独孤家?”李慕禅笑道。
“京师哪个人不知道独孤家?”柴明摇头失笑,看着李慕禅的青衫:“独孤家可是锦衣玉食,对西席却这般苛刻?”
李慕禅忙摆手笑道:“哪里,这可错怪独孤家了,我只不过习惯了这样的衣衫,骤然穿不得锦衣。”
“原来如此。”柴明恍然点头,笑道:“先生是不为富贵所动,……那好得很,先生既然在独孤家,找你就容易了!”
李慕禅道:“柴小哥与独孤家有关系?”
柴明笑眯眯的点头:“有点儿小关系,偶尔去他们家逛一逛,到时候再看先生,走啦!”
说罢她轻笑一声,摇着折扇轻飘飘往外走,灰衣仆人拉开房门,随着她一块儿离开,屋内只剩下李慕禅。
李慕禅静静坐了片刻,拿起木匣也离开贵风楼。
他一路上在想这柴明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四大世家的,而且身上有一股危险气息,还有圣器,更怪异的是,她修炼的心法奇异,他心通无效。
他未晋入大宗师时,他心通偶尔失效,往往是那些修炼了奇异心法之人,如何丽珠,如海玉兰,如冯明雪。
如今他晋入大宗师境界,他心通再次增强,能够隐隐感觉到她们的心思,唯有在四圣僧跟前,才会失效。
他面对这个柴明时,也再次失效,这柴明修炼的武学极不凡。
更关键的是,当今皇姓便是柴,当今的皇帝,姓柴讳风。
看来这柴明说不定是皇族中人,怪不得有如此气派,不过没有纨绔气息,倒是难得。
他回到独孤府,到了自己小院时,恰看到独孤景华与冯明雪正在小亭里说话,谈笑晏晏,颇为相得。
他进来时,两女望过来,独孤景华道:“先生买的什么东西?”
李慕禅笑着递过去:“一幅字画。”
独孤景华抚掌:“差点儿忘了呢,先生喜欢书法的,府里有些真迹,先生有暇可以去看看,有喜欢的拿来把玩就是。”
李慕禅笑道:“好啊,难得见到一幅好书法,九姑娘精通此道?”
独孤景华摇摇头道:“我当初身体太弱,练不得书法,看看还成,自己写就不成了。”
李慕禅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师姐,你呢?”李慕禅又问冯明雪。
冯明雪道:“当初练过一阵子,也不算精通。”
李慕禅也摇头,道:“你们还是练一练书法,书法与天地相通,乃是得道之妙法。”
冯明雪黛眉一动,慢慢点头,独孤景华笑道:“好,既然先生吩咐,我也随先生学一学书法!”
李慕禅笑道:“学过之后,定会受益不浅,这幅字就蕴着玄妙,可惜你们不能书法,无法领悟。”
两女顿起好奇之心,冯明雪道:“师弟,有什么玄妙。”
李慕禅道:“这幅字上藏着一套剑法,绝非凡俗。”
“书法里藏剑法?”独孤景华讶然。
冯明雪摊开画轴,仔细观赏,半晌后摇摇头,看不出来,独孤景华也凑过来看,只看出一团乱草来,实在看不出剑法。
李慕禅道:“我参悟一阵后,再演练给你们看,……对了,今天见到一位有意思的小家伙,化名柴明,说与独孤府颇有渊源,九姑娘认得?”
“柴明?”独孤景华讶然,露出古怪神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