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刚落地,对方卡住她脖颈的手意料之中松了松。 颜衿凝神瞅准时机,趁他分心之际,迅速往侧边扭动脖子,同时抽回刺出的发簪。 方才情急之下,簪子根本来不及出鞘。 从外形上看,与普通发簪没有区别。 一样的钝,一样的没有攻击力。 万幸她使出的是十成的狠意,下手是毫不手软,约莫有半根簪子直接没入了对方的手臂。 颜衿正这般抽回簪子的时候,冷不防手上一紧。 身前人似乎看破了她的动机,猛地扣住她握着发簪的手,欺身逼近。 眨眼间,颜衿就被压在墙壁前,对方的手臂横在她胸前,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随后传来“哧啦”一声,扎在他手臂上的发簪被拔了出来。 下一瞬,一道冰凉的锋刃便紧贴在她脖颈。 颜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哪怕隔着冷冽,也能清楚感受到簪尖对着的正是她的喉咙。 其上温热的血珠顺着簪尖滴落在皮肤上,黏黏糊糊,难受至极。 只要稍微一动,她的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颜衿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 唇瓣轻掀,想着随口胡诌些什么话来糊弄对方,结果对方却先她一步有所动作。 语气极为讽刺:“不愧是敢夜闯诏狱的人,反应是真快。” 在如同被浓墨浇洗过的暗夜里,蓦然响起的人声仿佛一柄能穿透人心的利剑。 伴随着清清浅浅的松林香,又像是栀子香传来。 颜衿微微蹙眉,这声音,这气味似曾熟悉。 身前这人,她应该见过。 电光火石间,脑海一闪而过当日不慎扑到肖辞怀里的场景。 之所以印象深刻,全是因为当日的他,冷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臭脸,语带不屑地丢下一句“姑娘,请自重”。 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颜衿总得骂上一两句。 所以,面前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肖辞。 她正这般想着的时候,意外听见“咔嚓”一声,对方手中的火折子亮了起来。 颜衿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片漆黑里,被天狗吃掉大半的白月,又被孤苦无依的黑云吞没,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有一簇脆弱的火苗正微微晃动,对方容颜被一寸一寸映亮。 借着朦胧又细碎的光斑,颜衿对上的是一双如浸冰泉的幽黑眸子。 真是肖辞。 果然他并非好糊弄的,单凭花楹一个人根本无法牵制他的脚步。 颜衿眉头顿时拧得像一股麻绳。 落在谁手上不好,偏偏落在他手上。 以他对付董嘉柔的手段,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手软。 更别提她现在是一个男人,还是在他地盘上疯狂闹事的男人。 这一次,估计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与此同时,肖辞也正顺着颜衿的视线看去。 原先扎在手臂上的发簪已经拔了出来,黑衣湿漉漉地贴合在肌肤上。 他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当时扎得有多狠,像是孤注一掷。 看着看着,眸光沉了下来。 放虎归山,从来不是他会做的事。 肖辞的手掌缓缓收紧,无情地丢下一句:“只可惜,你今日碰上了我。”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丝丝麻麻痛感,颜衿毛发悚然。 肖辞这番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她来盛京,所求不过是一个真相,所谋无非是报仇血恨。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把谢霖救了出来。 真相还没公诸于世,大仇还未得报。 若是命丧于此,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颜衿眼前忽而掠过颜嵩和颜敬山的脸。 逼仄的书房里。 “这群混账的王八羔子,贪墨如此之多,怎么就吃不死他们!” 颜嵩怒甩账本,痛骂:“难道这群狗东西就没有家人吗?他们有踏出过高门看一眼,看看扬州的百姓现在都在过的什么生活。” 颜敬山将账本捡了起来,劝道:“爹先消消气,别太担心。等朝廷的赈灾粮一到,城内的百姓就能喝上一口热粥了。” “有什么用!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颜嵩气冲冲地坐下,“赈灾粮,赈的是灾,而不是这群畜生的肚腹。” “你信不信,粮食还没到扬州,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颜敬山不语。 当时颜衿虽然还小,但自幼受颜嵩教导。 尽管平日里闹些小孩子脾气,装模作样地博取关注,可在家国大事上看得比寻常女子更为通透。 她开口反问了一句:“爹,你们做官的就一定要发财吗?” 颜嵩大惊,似是没料到颜衿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了想,忽而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得分人。有人当官是为民谋利,有人当官是为己图私。” “衿儿,你觉得父亲该如何做?” 颜衿如葡萄一般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颜嵩,目露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