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星河渐起。 窗外喧闹的人声慢慢隐匿于朦朦胧胧的夜色下。 她寻来了火折子,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灯芯噗哧一声,爆出火花,一如船上的熊熊烈焰。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双眸子腾起了丝丝料峭的春寒。 侧头看向身旁之人,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当今的户部侍郎可是姓颜的?” 陈大壮面容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怒拍了一下桌子。 没好气地说:“聊得好好的,姑娘提起这个晦气的人做什么?” 颜衿惊愕地看向他。 心里莫名刺痛,就连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也丝毫没在意。 只喃喃地重复了一声:“晦气?” “姑娘有所不知。你提的这人是前任户部侍郎颜嵩。” 陈大壮挪了几下椅子,双手攥紧茶盏,语气带着几分鄙夷。 “他还没能到京上任,就因为作恶多端遭受天谴了。” “你说好端端的上京途中,别人都碰不到的倭寇,怎么偏偏就他遇到?这还不是恶人有恶报吗?” 颜衿低声问,声音带着不可觉察的颤抖:“倭寇是怎么一回事?” 陈大壮明显想到了不愉快的事,就连语气也越说越激动。 “还不是贪墨贪多了。我听说他的船上有一整船的金银珠宝,金光闪闪招贼了。” 他用力掷下茶杯,嗤道:“倭寇本就生性残暴,遇到了焉能逃。最后不得被活活杀死。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话音刚落,便见颜衿朝自己看过来。 昏黄烛火明明暗暗,照得人神色晦暗不明。 唯有一双黑眸此刻宛如能穿透人心的冰锥,带着瘆人的寒。 下一秒,便听到淡薄的女声响起:“这事是真的?阿牛哥是听谁说的?” 或许是从未在漂亮姑娘脸上看到过这种不加掩饰的恨意。 他噎了一噎,想要脱口而出的狠话也斟酌再三。 默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回:“当时好多渔民都看见了……” “当今皇上得知的第一时间也暴怒不已,连连发了几封诏书公告天下,痛批颜嵩这种表里不一的行径。” 说着说着,许是说到了怒点上,他愤愤不平地骂了起来。 “这种该死的贪官,最终死在倭寇手上还真是便宜了他!” “按我说,诛九族也不为过。这种人就该剥皮风干,悬头颅于盛京城门,给一众饿殍赎罪!” 他一拳捶在桌面,怒问:“姑娘,你说是不是?” 偌大的屋子,一时静无人声。 颜衿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该死? 便宜了他? 诛九族? 赎罪? 想到这里,心里渐渐冷却成冰。 她怎么都不会相信! 从小教育她明辨是非,守住本心,一向爱民如子的父亲。 能对着苍天,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又严肃地发誓。 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父亲会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贪官。 她不信! 盛京没有公道,她就创造公道。 用自己的方式让害颜家、王家的一众人等陪葬! 许是久未等到回答,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陈大壮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坐着之人。 此刻,蓝白色的鸢尾发簪在烛火的映照下竟然淬着冷淡的寒芒。 一闪一闪的,如杀人的刀。 他顿时心下一凛。 扯了扯嗓子,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种死寂的沉默。 “谁让户部是个肥差,如今的董大人也是半斤八两,二人不相上下,一样的该死。” “只要想到今日城门口发生的事,我就觉得大快人心,董大小姐就该收到恶报才是。” 夜渐深,只有风吹过的枝叶,留下簌簌作响之音。 颜衿闻言,愣了一下,也没开口说话,依旧静静地坐着。 许是见面前女子恹恹的,没有多少兴致。 陈大壮又胡乱攀扯了几句旁的话后,极有眼力见地关门退了出去。 星河璀璨,月华流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衿才回过了神。 慢慢起身,小步取来了白日里花楹抓回来的药,摊放在桌上。 她方才已经偷偷把过脉。 因为连日来没有药物治疗,再加上车夫的一顿踢打和她不惜自损,强行动用了内力。 如今这副身子表面看只是虚弱,但实则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折腾。 哪怕要好生休养,保守估计也得养上一个来月才能恢复。 如果再添新的内伤,恐怕要卧床一段时间了。 想了好一会,动手挑拣出需要的药材。 再重新搭配,变成适合自己用的活血化淤的内伤方子。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