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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悄悄从窗缝看去。
阳光刚好隐入乌云,洒在谢砚身上的金光缓缓褪去。
他被藏匿于黑暗之中,面色阴郁,不辨喜怒。
只听他一下一下舀着汤,瓷器撞击的颤音声声入耳,姜云婵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良久,他抬起睫羽,低笑了一声,“你都不知道,我又从何得知?”
谢砚的意思其实是连负责案子的陆池都找不到顾淮舟了。
顾淮舟已经没有回来的希望了。
那么,姜云婵又能跑去哪儿呢?
陆池暗自叹息,一则为姜云婵,二则为自己办案不利,马上要受圣上责罚而唏嘘。
“说真的,你的眼线遍布京都,就连你大哥去了边境,你对他的动向都一清二楚,你真的一丝一毫也不知道顾淮舟的下落吗?”
窗外,姜云婵觉得陆池这话问得极有道理,不禁上前一步,耳朵紧贴着窗棂。
却在此时,一只粗粝的大掌拽住了她的手腕。
负责世子饮食起居的许婆子不由分说拉着姜云婵往竹林深处去。
姜云婵想听墙根,可又怕被屋里人发现,不敢出声、不敢挣扎,只能随着去了。
窗户外两抹身影转瞬而过。
谢砚双目微眯,轻易捕捉到了异样。
默了片刻,他嘴角漫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晚我有贵客,陆兄先回去吧!”
“不急,吃过午膳再走,我许久没吃过你小厨房里的烤鸭了。”陆池坐着不动,他还是想从谢砚嘴里问出些顾淮舟的下落。
哪怕一丝丝线索也好。
谢砚却比了请的手势,将他请出了房间,并令护卫扶风:“给陆兄带捎带两只烤鸭。”
“不是啊,我话还没说完……”陆池半推半就,被强行请出了房门,啧啧叹道:“什么贵客?难不成今晚仙娥神女来相会!啧!”
陆池带着他的两只烤鸡,悻悻然走出了翠竹林。
彼时,姜云婵正被许婆子摁在竹轩里。
许婆子等陆池远去,打量四周安全,压低声音道:“娇娇姑娘你前两日欲擒故纵的伎俩用得不错,世子当真对你上了心,昨晚还因护着你受了罚呢!邓公公很是赞赏姑娘!”
许婆子将一只红宝石发簪递到了姜云婵手上。
听婆子这话,姜云婵约莫猜出来了许婆子就是宫里安排下来监视楼兰舞姬的。
姜云婵瞥了眼许婆子的鞋尖,确有少许灶灰。
她不敢掉以轻心,学着舞姬们的身段,风情万种朝许婆子福了福身,谢过赏赐。
许婆子瞧她果真堪教,拍了拍她的手背,“邓公公的意思是,欲擒故纵也过犹不及,这都三天过去了,姑娘该与世子圆房了。”
姜云婵脑袋一阵嗡鸣,退了半步。
宫里出来的人何等见识,见姜云婵抗拒,许婆子立刻沉下脸来,“你可莫要忘记圣上对你的期许!”
“往常在教坊里,你可是最会撩拨男人,心气儿最高的主儿!怎的到了闲云院反而畏畏缩缩起来?”许婆子在姜云婵手臂上拧了一把,命令道:“不管你想什么,今晚给我乖乖伺候世子!否则,只能让邓公公带你入宫面圣了!”
舞姬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面圣?只怕惹怒圣颜,直接命归九泉了!
就算不死,若被揭穿了身份,姜云婵亦会有麻烦。
姜云婵似乎在替代楼兰舞姬这件事上,越发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姜云婵恍恍惚惚,只能先点头敷衍过去。
回了偏房,姜云婵心里仍没个主意。
日落西山,夏竹端了一壶酒进来,“姑娘,厨房送来一壶梅花酿,说是宫中赐下的呢!”
“我与姑娘斟些尝尝?”夏竹说着便要拿酒盏。
姜云婵赶紧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酒只怕是许婆子在催她。
宫里的人一直在盯着她的动向,她一日不圆房,一日不得自由。
如此,她如何分心寻顾淮舟的下落?
姜云婵知道再拖延下去,并无益处,只得端着酒盏往谢砚房中去了,盘算着想个法子在世子房中熬一夜,敷衍过去再说。
到了谢砚房前,只见房门虚掩着。
内室,珠帘半挑,流光溢彩。
长身玉立的公子站在桌前,提笔挥墨。
他穿着白色寝衣,松松落落的,不似平日让人敬畏,但身上仍存着一份超然世外的闲情,让人不忍玷污。
姜云婵端着桃花酿的手不禁颤抖了下。
谢砚笔尖微顿,“谁?”
“世、世子!”姜云婵顶着沉静的目光挑帘进屋,将桃花酿放在桌上,嘴唇开合几次,也不好意思提“圆房”这个词。
她僵硬地扯了个话题,“我送些酒酿来给世子。世子在画什么?”
画卷上依稀勾勒出女子面庞,还未着墨五官。
“观音像。”谢砚暗含深意的目光睇向身边的姜云婵,“我心中有一夙愿,久久不得达成,故想画一幅观音像,求观音庇佑,可惜……观音容貌难全。”
姜云婵当年在慈心庵抄经礼佛时,常常偶遇谢砚也来拜佛,想必他颇通佛礼。
而姜云婵实则是为了避祸才礼佛,对佛法其实一知半解,只好奉承道:“佛在心间,世子心中的观音是什么样子,观音就是什么样子。”
她挽起长袖,替谢砚研墨,“世子画技盛京闻名,不知云婵可否有幸一睹世子的观音像?”
“妹妹谬赞,我不胜荣幸。”谢砚颔首以礼,便继续提笔作画了。
姜云婵自然不是真的想看什么观音像,只求拖延些时间,等许婆子瞧见自己呆在世子房中,不再监视了才好。
可事与愿违,窗外的榕树后,隐约映出一人探头探脑的,估摸着许婆子还不肯罢休。
莫不是真要看两人圆房不成?
姜云婵咬牙腹诽,磨墨打圈的动作也不禁变快了许多。
谢砚扫了眼起泡的墨汁,嘴角笑意莫测:“妹妹是不是累了?不如就寝吧?”
“就寝?!”姜云婵本来满脑子都是“圆房”二字,乍然听到谢砚这么说,吓得墨条从手中滑落,摇头道:“云、云婵虽暂代胡娇儿姑娘之位,但绝无僭越之心!”
许是太过紧张,她眼中沁出泪花,似贝壳蕴着珍珠,让人忍不住想拾取。
谢砚朝她伸出手,眼见就要触碰到她的眼角。
姜云婵往后趔趄一步,嘴唇开合想着拒辞。
谢砚的手却只从她肩头滑过,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妹妹误会了,我是想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偏房就寝?”
“啊?”
姜云婵窘迫地咬了咬唇瓣,原是自己想多了!
可她此时却又不能回,支吾道:“昨儿个睡得有些久,我还不困。”
“既然如此,妹妹不如坐下用些点心,省得总帮我磨墨也无趣。”谢砚自然而然指了指书桌左边的食盒。
姜妤正愁没法子化解尴尬,赶紧应了下来,坐在谢砚左侧的圆凳上,掀开食盒。
盒子里放着桃花酥和鹿梨浆,正好都是她平日惯爱吃的。
她一边用着糕点,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此时已至亥时,侯府里连牲畜都歇下了,偏许婆子还一个劲往屋子里张望。
这墨也磨了,点心也用了,姜云婵怎好意思这么晚还待在谢砚房里?
心中正思量着对策,眼前一袭宽袖拂过。
姜云婵随之看过去,谢砚正自顾自斟了一盏梅花酿,送到了嘴边。
姜云婵赶紧攥住了谢砚的衣袖,又觉唐突,松开了手。
许婆子送来的酒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姜云婵猜测约莫是圆房用的温情酒,怎能真让谢砚喝?
“世子,夜间饮酒伤身。”姜云婵柔声道。
谢砚一瞬不瞬盯着杯中涟漪。
这酒泛着浅淡的红,颇似姑娘红透的脸颊。
他饶有兴味观赏了一番,客气道:“无妨!既然是妹妹送来的酒,我若不喝岂不显得我不知礼数?”
说着以袖掩面,欲满饮此杯。
“这是温情酒!”姜云婵无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合盘托出:“许婆子今日找我,说邓公公下令:要我与世子、与世子……”
两个字噎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但见谢砚耐心等着,她一咬牙一闭眼:“宫里来人,让舞姬与世子即刻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