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苏怀独自跪坐在保险柜前。 里面装着的不是想象中的银行卡,金银珠宝,而是一堆看起来没人会要的破烂废纸。 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枚戒指,很素,廉价的质感像极了街边小摊几块钱一枚那种。 苏怀伸出手,仔细看不难看出,她的指尖正微微颤抖着,险些连一枚几克重的戒指都拿不稳。 她将戒指小心翼翼托在手心,目光像是抽丝剥茧般,恨不得将其层层剥离。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长时间跪在坚硬地板上膝盖传来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心口被千刀万剐般的疼。 疼的她连呼吸都格外艰难,只有干涩的眼角滚落出温柔的液体。 这枚戒指是高三那年,三省联考结束后,被考试折磨了整整一周的顾予,在临放学时央求苏怀能不能出去逛逛。 顾予没什么钱,苏怀自然不可能带她去逛高档商场。 正巧学校附近就有一个跳蚤市场,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夺去了苏怀的目光,而顾予独独在一个老婆婆摆的地摊前驻足。 批发来的铁戒指,甚至不是不锈钢材质,可能也就几毛钱一个。 尤其是在问过价钱后,成本几毛钱转手却要卖十几块,苏怀想都没想就要拉顾予走。 样子也谈不上有多精美,可顾予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买一对。 最后挑来挑去,选了一对不那么丑,没有任何图案的素戒,一人一只,一模一样。 苏怀还记得,那天顾予很开心,自从戴上戒指后便爱不释手。 少女柠檬味的香气直到今天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天她们接了一个很青涩又对未知充满好奇的吻。 某一瞬间,苏怀好像能和多年前的自己对视,仿佛还能听见自己当时擂鼓一般的心跳。 将戒指戴入左手无名指,有些小,只能到骨节处便不能再往下。 她记得这枚戒指对顾予来说,是有些大的,可廉价的地摊货又怎么可能任意选择与自己匹配的型号。 但如今戴起来,应该差不多吧,她想。 戒指下面放着的是一本被翻得烂掉的语文书,苏怀翻开第一页,尽管已经猜到里面会是什么,她还是难忍激动。 只见上面用红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唯独正中央空了一大块出来。 那是一句用黑色钢笔写下的"Je suis fou de toi",多年过去,墨迹已经晕染。 饶是再漂亮的花体也经不住时间的风干。 而在这句法语下面,有一行用蓝色笔写下的"我也爱你,疯了么"。 细长的手指隔着裤子狠狠掐入健瘦的大腿之中,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地破入皮肉,剜出一道月牙般地细痕。 不过苏怀透不过裤子,也看不见伤痕,就像她始终都看不透顾予的心一样。 * 环湖公寓 顾予站在卫生间中,两手大力撑着洗手台,双目则紧紧锁住镜子中的自己。 奇怪的是镜面上浮有厚厚一层水蒸气,根本看不清镜子里的景物。 就像苏怀猜测的那样,她确实恢复记忆了,并且已经有一段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说,因为她想多珍惜一会,珍惜能和苏怀没有间隙的相处。 一旦承认恢复记忆,那么之前的事一定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哪怕演戏也无法再演下去。 她该如何解释才好? 苏怀又会相信她吗? 刚才在车上的质问,顾予能清晰感受到苏怀那毫无安全感的神经,宁愿将自己时时刻刻锁在家里,也不愿意说一句,你要对我诚实。 她比谁都清楚苏怀为什么会这么脆弱敏感,几乎要到疯魔的程度。 是因为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到头来竟成了谎言的面具。 抬手抹去覆盖在镜子上的水雾,一张完美到就连穿着邋遢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拍到网上再配一句卧槽的脸,就这么款款显露出来。 这段时间漂浮在水面的平静终于被一颗小石子打破,那么接下来,就必须要面对了... 穿戴整齐,她头一次在没有苏怀的陪同下,出了门。 这一个月跟随苏怀进进出出,顾予早就摸清了这附近的路况。 太阳大的着实骇人,幸好刚出门就碰上一辆刚卸完客的出租车,她想都没想便坐了进去。 "去南区别墅。" 整个南区只有一座别墅区,司机没有多问,只是看顾予长得实在漂亮,多瞧了两眼。 顾父顾母就住在南区别墅,顾予此举为了什么自不必多言。 一个个小时后,出租车稳稳在别墅区门口停下,由于只有内部车辆可以自由进出,所以她不得不提前下车。 好在顾家的别墅就坐落在距离大门不远的位置,登记过后,保安见她年纪轻轻,也就没有过多盘问直接放人进去了。 顾予只在回国当天回了一次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布满血泪回忆的地方,如果可以,她一步也不愿意踏足。 正在花园浇花的佣人远远就看见有个人正朝这边走,因为不确定,看了好一阵才慌忙放下手中的水管往屋里跑。 "二小姐,外面那人长得很像大小姐,我也不确实,要不您出去看看吧。" 放在顾妍书小时候敢说一些不确定的消息,这名佣人第二天就会被辞退。 近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脾气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任何人都十分有礼。 佣人们也逐渐不再惧怕这位二小姐,加上她也很少回来,更不怕得罪了。 闻言正端坐在斯坦威钢琴跟前练习曲子的顾妍书猛地站了起来:"你说我姐回来了?" 随后又问:"她一个人?" 佣人点点头,不等她反应,顾妍书跟一阵风似的飞奔了出去,毫无形象。 不是说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和么? 怎么会这样... 刚跑没两步的顾妍书额头已经溢出了些许细汗,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兀自地推开大门。 而此刻顾予也正好立定在门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差点撞上。 四目相对,顾妍书眼中的欣喜不假,顾予看见了,却只是抿了抿唇。 随后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没去工作吗?” 顾妍书的态度实在奇怪,按理说她对顾予应该是厌恶冷淡的,现在却变成了顾予对她冷淡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