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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官道上行进
队伍中的人影皆是穿着红色军服,腰配长刀,显然是一支正在行军的军队
大军前方是三四十个坐于马上的骑卒,不断向前探路,驱赶大军行进途中的行人,后方则是排成两列的步卒
大军中央是十几辆板车,车辆以马匹牵引,车上则是盖着黑色的防水布,将车内的东西盖的严严实实
板车再向前,则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前方几个士卒擎着数面旗帜,走在前方
旗帜上用黑色的楷书写着六个端重大字,东阁大学士苏
晨风吹来,红底黑字的大旗猎猎招展,声势煊赫
马车内,苏观生打开车帘,向着窗外望去
此时大军已经从野地中再次回到了官道上,路上行人商旅渐多,行军速度也是有些慢了下来
再次踏上官道,也就说明此地离肇庆城已经不远了
苏观生放下车帘,取过车中几案上的水囊,喝了一口,脸上神色疲惫
数日前他接到陈邦彦的送回的密诏,便立即在广州整兵,决定领军入京
他手中所有的就是先前援赣时募集的三千人,但这三千人良莠不齐,这次一整军,立时就整出了问题
他麾下的三千人,到了广州后,一部分不知何时逃散了,还有相当一部分则是老弱病残,根本上不得台面,一番裁汰后,竟只得近两千的精壮之兵
苏观生将老弱之人从军中全数剔除,而后又从广州及附近府库紧急调拨甲胄兵刃,几乎将广州附近县衙卫所搜刮一空,这才令两千人全数换装完毕
为了这件事情,苏观生硬是在广州城多停留了一日
如今的形势,他越早入朝,转圜的余地就越大,但他却依然不顾陈邦彦的催促,等到全军全数换装完毕,这才带着大军押银启程
苏观生对自身的情况很清楚,他此行领军入京,并不是要以自己手里的军队和丁魁楚等人争权
丁魁楚手握数万大军,真要斗起来,不要说两千人,他就是再募五千人,也不可能打得过丁魁楚的掌握的军队
丁魁楚手下那些人,可是远赴桂省平过叛的老卒,不是他这些新募的新兵可比的
他之所以领军入朝,是要以手中的这支军队,告诉丁魁楚这些人,他苏观生虽然打不过你们这些肇庆之臣,但如果你们乱来,他也有能力溅你们一身血
苏观生这支军队实际上就是用来吓人的,所以他才要将军中老弱全数留在广州,所以才要将军中兵甲全数替换一新,将手下的军队装成一副精锐的模样
这支军队外表越是威武,就越能震慑肇庆城中的众臣,他也就越安全
此时这两千人虽是穿着新旧不一的军服,但身上服饰形制统一,士卒排成两列沉默行进,手中长枪锃亮,反射着寒光,远远看去当真是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如果说这两千人是用来威慑肇庆诸臣的,那队伍中那十几辆板车,便是苏观生真正的底气
这次他把广州府库搜刮一空,将大半个广州藩库的银两全都带了出来,这可是足足七万两银子
桂王如今受困于肇庆城中,钱粮皆被丁魁楚把持,对那丁魁楚早就心怀不满,只是桂王在桂省根基全无,是以才只能任肇庆诸臣肆意妄为
此时自己奉诏领军入朝,不仅表面上有堪称精锐的两千军卒,更是带了七万两白银入朝
自己此时投向桂王,便是在雪中送炭,让桂王手里瞬间就有兵有粮,而他苏观生,也定能被桂王引为心腹
苏观生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振奋,他虽是因为拥立才骤然得封的大学士,但拥立怎么了,自古以来,从龙之功最重,他同样是朝廷正封的大学士
他虽是杂流出身,但论起能力,他自觉比朝中那些所谓科举正途出身的尚书阁臣们也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他做过知县,也做过一府通判,斗过地方劣绅,也惩治过奸狡胥吏,那些科举正途的文臣们,出身清贵,有几个真的有牧治一方的经历
让他们写八股文章,他们恐怕各個都是行家里手,但真把他们放到地方上,他们恐怕连一县钱粮都算不清楚
他苏观生既然能凭拥立隆武而得封大学士,那他同样可以继续凭借拥立桂王,把这大学士继续做下去
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想到这里,他骤然掀开车帘,对着车旁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把陈际泰陈将军找来”
亲兵应了一句,很快便骑马向着前方驰去,不多时,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大红武服的中年武将便纵马来到了车边
这中年武将便是陈际泰,也是如今苏观生手底下这支援赣标营的主将,苏观生手中的军队皆是此人在打理
“陈将军,现在到哪里了”,苏观生开口问道
“禀阁老,刚刚已经在道旁发现了界碑,估计再有十五里就到肇庆了”,陈际泰下马恭声回道
“传令前方,速速清除道路,不得拖延,今日午时必须抵达肇庆”,苏观生脸色一沉,开口道
“是,今日午时,大军必抵肇庆”,陈际泰应了一声,便上马向前驰去
苏观生目露思索,陈邦彦十月五日返回广州,他十月六日调集兵甲粮饷,十月七日启程,今天则已是十月十日
如果陈邦彦带回的消息不错,十二日也就是两天后,桂王就将接受第三次劝进,正式确立监国之位
他为什么令大军星夜赶路,如此着急入朝,因为只有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他才能赶上桂王的最后一次劝进,拥有这一份拥立定策的从龙之功
只要他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外有两千军卒,内有桂王支持,这肇庆诸臣就不得不给他苏观生一份拥立的功劳
“让开,大军出行,尔等商民,速速让开道路”
官道之上,几十个身穿军服的士卒神情凶悍,不断推攘着路上的行人车辆
“这位军爷行行好,这十几车的货城中都等着急用呢,我等走快些就是了,定然不会误了军爷的事”
一个穿着圆领锦袍的圆脸男子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以为又是遇上设卡拦道的地方兵痞,他脸上扯出一个谄媚笑容,立时迎上了走进自家队伍的士卒
锦袍管事手掌一动,一串铜钱就已经塞到身前壮硕军卒的手中,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开口
谁知那士卒手掌一拍,串好的铜钱顿时散落在地上,如同下雨一般噼啪作响
圆脸管事脸上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士卒会是如此反应,这些人设卡拦道不就是为了钱财吗
“谁他娘和你说笑,大军开拔,给你们半刻钟时间,速速让开道路,误了时辰,莫怪老子手下无情”
壮硕军卒手中抽出手中长刀,铿的一声砍在板车车栏上,入木数寸,圆脸管事看着明晃晃的白色刀刃,只觉一阵眼晕
踏踏踏
远方道路上,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圆脸管事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官道尽头,数十名身穿火红军服的骑士正御马而行,身上皆是披挂着铁甲,森寒摄人
而骑士之后则是一队看不到尽头的士卒队列,士卒手中皆是扛着长枪,铁质的枪头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白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视线尽头,长长的队伍掩盖在一片烟尘里,数之不尽的士卒从烟尘中不断出现,沉默的行进在官道上,好似烟尘之中有千军万马正向着前方压来
“祸事了,祸事了”
圆脸管事神色呆滞,嘴中下意识喃喃道
但紧接着,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恐神色,骤然大声呼喊起来
“推下官道,速速把货物推下官道”
随着圆脸管事大喊,商队中的其余人等也是如梦初醒,皆是神色惊恐的将路上的车辆货物推下官道
十几个骑卒不断打马而过,来回呼喝着军令,官道上烟尘四起,沿途的商民旅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苏观生手下的士卒驱赶着路上行人,商旅百姓皆是神色惊恐的四处逃散,连路旁的茶摊店家,也是旗子一扯,向着远方逃离而去
只是路上的军卒却是没有发现,茶摊旁一个穿着破旧军服的精壮男子正伏在茶摊棚顶上,眺望着道路尽头的大军
精壮男子观察片刻,却是越看脸上神色越是惶恐
道路上烟尘四起,此时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行进,他只觉似是有无穷无尽的军队,正从烟尘中走出来
精壮男子脸上神色苍白,一个翻身跃下棚顶,转到茶摊之后竟牵出了一匹瘦马
精壮男子翻身上马,略微认了下路,便驱赶着马儿上了官道旁的一条野道,快速向着远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