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愣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玛禄,一时竟忘了行礼。 许久未见,纳兰却觉得她的容光风采更胜从前。今日她依旧不曾盛装出行,然而恰恰是这样的简约之态更显脱俗。 清丽的面容在雨幕的映衬下,如画似诗。风雨漫天,可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淡然,仿佛世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包括他。 原本他们曾经有过这么多亲密的时刻,甚至十四也是她为了他冒险生下的孩子,可如今再次相见,他却只能远远地望着,无法靠近。 玛禄起初还未认出他来,待认出之后,她亦是目不斜视,径直准备往前走。 他已经选了卢氏,选了家族,自己当然理解和尊重,若是还假惺惺装作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纠缠撒泼,怪难看的。 本来就是纳兰先开始的,玛禄半推半就而已,对于“放手”,玛禄洒脱得很。 要说一点都不难过不酸楚,那肯定是假的。 但知道他说的“永远”是假的是一回事,可真的被现实戳穿了泡沫,她还是有点难过的。 原本她和他之间就不是什么纯爱,两人之间也因为十四的存在和明相的谋算而更加复杂,断了就断了吧! 玛禄这样想着,还没往前走几步,纳兰却下意识地走到了宫道当中,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忍不住,他不想就这么惊鸿一瞥地见她最后一面。 白夏见状,轻咳一声,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着拦路的人。纳兰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行礼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仿佛这就能解释他刚才突然蹿到路中间的失礼似的。 玛禄礼貌又倨傲地颔首,并未多言,等着他让路。 纳兰却没有起身,他只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玛禄,希望她能和自己说几句话。 玛禄察觉到了纳兰的目光,她看都没看他,只对白夏说道:“走吧。” 白夏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踩了纳兰一脚,又挤开他,继续扶着玛禄朝着轿辇走去。 望着玛禄离去的背影,纳兰的心仿被紧紧揪住了。 他多想冲上前去,拉住她,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与愧疚。但他的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半步。 他还有家,还有雨婵和孩子,还有自己的前途。原本纳兰以为自己会为了玛禄倾其所有,如今才发现原来当初许下这样的诺言,是因为他身无一物。 雨越下越大,玛禄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这一次的错过,就是永远了吗?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看到自己身边的宫人伞都快撑不住了,玛禄不得不在御花园的绛雪轩里等雨停。 反正也不着急回去,不然等会儿谁摔了就不好了。 绛雪轩是皇帝和后宫嫔妃赏花歇脚的地方,轩前种了五棵红色海棠树,每当花瓣飘落时,宛若雪花片片缤纷而降,所以得名绛雪轩。 如今并非海棠盛放的时节,绛雪轩少了一抹艳丽的色彩和来赏花的人,却多了几分宁静与淡雅。轩外的雨帘如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白夏安置好所有人,又如同变戏法儿一般地掏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和点心,又问打理绛雪轩的宫人拿了炭火正旺的小炉子和热水。 见白夏忙忙碌碌的,玛禄撑着太阳穴忍着笑说道:“你倒像只蜜蜂,可歇一歇吧!” 白夏嘿嘿一笑:“娘娘,既已在此等候,不如品品茶,也好打发时光。” 玛禄摇头:“雨这么急,说明下不久。说不定等会儿你还没弄好,雨就停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白夏可不觉得:“为娘娘做事,怎么能算白费功夫。” 说话的时候,白夏手脚也没停下,熟练地煮水沏茶,不一会儿,茶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倒是比夹杂着雨水和土腥气的时候舒服多了。 玛禄无奈,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见玛禄情绪还算好,白夏小心翼翼地问玛禄:“娘娘。。。不难过吗?” 玛禄认真地点头:“当然难过了。” 见白夏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玛禄笑着补充道:“皇上身体抱恙,本宫总牵挂着,怎么不难过?好在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白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气得跺了跺脚。娘娘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嘛! 白夏自觉自己是一路看着纳兰公子和娘娘两个人克服重重困难才得以靠近,却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渐行渐远。 曾经两个人在诗画上互相唱和,亲密无间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她觉得很遗憾!毕竟在她看来,两个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要在一起的人,怎么就散了呢? 白夏忍住叹气的冲动,目光落在玛禄身上,试图从娘娘的神情中探寻出原因。 玛禄却依旧神色淡然,那些过往的情感纠葛就像不曾存在一样。 正当白夏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玛禄轻轻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白夏见状,立刻噤声。 玛禄始终缄默不语,一时间,众人皆不敢再多言半句。直至茶水由热转温,再至渐凉,雨声依旧滂沱。此时,绛雪轩旁边的抱厦耳房里方才传来一个略显尴尬却又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声音:“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这一句话可把白夏等人惊得一个箭步挡到玛禄身前。 谁啊这是!躲在这里偷听她们说话,实在是可恨可恶! 白夏庆幸今天主子不想说太多,可里头这个人,她绝不放过。 玛禄却早就知道这里躲着人,微微抬眸,神色依旧淡然。 绛雪轩这个时节少有妃嫔会来,可她来的时候桌椅之类的都整齐套好了椅袱和桌袱,白夏问宫人要热水和火炉也几乎是片刻之间就给了。 肯定是有人来过,可她过来的时候没见任何妃嫔,想来是还没走。 所以她才搪塞白夏,没说任何不该说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皆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以及一个丫鬟从抱厦耳房中缓缓走出,看来人姿态轮廓,想来也是个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