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郡王颓然地看着她,现在的局势,是康郡王府对隆郡王府,他们背后的齐王殿下和显国公正在博弈,谁也没有下场,齐王殿下背后的皇上,和显国公背后的太后也在暗斗…… 但凡哪一方下场了,就代表双方图穷匕见,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隆郡王府已经保不住了,在形势不利显国公府的情况下,显国公不会为了隆郡王府,与齐王殊死相斗。 显国公府要防着还没有出手的齐王,就不能被这桩案子拖住手脚。 隆郡王妃自以为看到了希望,精神一振:“我去给大哥写信,想个法子,避开皇上的耳目,送过去……” 隆郡王没阻止她,心里也抱着微末的希望。 隆郡王妃刚走到门口,就有下人跌跌撞撞跑进屋里,大口地喘气:“郡、郡王爷不、不好了,四卫营、营的人,带兵围了隆郡王府……” 此时,一行四卫营士兵,穿着甲胄,腰间佩着大刀,踩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呼啸一般冲进了宗室营。 宗室里一干子弟见到这阵仗,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眼睁睁看着这群士兵冲向了隆郡王府。 不到片刻,就将整个人隆郡王府围了起来。 隆郡王大步走出府门准备问个究竟。 领头的营卫佥事举起了手里的文书,大声宣读:“皇上有令,即刻起,隆郡王府一干人等,皆禁足于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向外窥探,违者,就地格杀!” 隆郡王双腿一软……四卫营啊,是直属皇上的军队。 隆盛行的事曝露了。 营卫佥事一双虎目将隆郡王盯住:“郡王爷,皇上召即刻你进宫,请吧!” 整个京城因郑玉庭敲了登闻鼓,闹得天翻地覆。 京城已经戒严了。 一顶顶官轿从长街了冲过,急急忙忙地进了宫。 郑玉庭拖着重伤,开始细数浙江都司的罪状:“浙江都司消积抗倭,勾结倭寇、水匪,以良民充倭,杀民冒替,向朝廷请功,冒朝功军功,引背逆之奸臣,祸乱朝纲,误国家之军机。” “贪墨军饷,克扣军饷,向朝廷谎报军额,吃空饷,谎报退伍、伤残、战亡军额,冒领战士退伍遣散金、伤残补偿金,烈属抚恤金……贪污纳贿、卖官鬻爵,妒贤嫉能,迫害清流……” 马车被堵在人潮里,沈昭嬑在听到郑玉庭自报家门时,便想到,前世倒显文运,被浙江都司杀害的士子里,就有郑玉庭。 他是一个举人,他的死震惊了朝堂,他本该有远大的前程,父母却被扣了通倭的罪名,惨遭迫害,家业尽数被夺,他甚至连继续科考都做不到,若非陈公甫庇护,恐怕早就被迫害而死…… 他的惨烈彻底让显国公府,走向了清流士夫的对立面。 没想到今生敲登闻鼓的人,是他。 “去岁四月,齐王殿下北伐大捷的消息传到浙江,值此之际,倭寇杀进了桃渚城,浙江都司消极抵抗,倭寇在城中烧杀抢掠,奸淫掳夺,百姓死伤无数,桃诸城内血流成河,满目仓夷,事后浙江都司将城中死去的百姓伪装成倭寇,数千姓的尸首被拖到城外,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还厚颜无耻,向朝廷请功……” 听到这处,沈昭嬑已经指尖发颤了。 她记得很清楚,齐雍北伐大捷的消息不断传回京中,不久之后,浙江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倭乱。 到了八月,浙江就传了捷报,说是杀了两千余倭寇,还缴了七艘倭船,倭船上大量的金银财宝尽数充入国库,还获得了朝廷的褒奖。 早前在隆郡王府的花会上,便有太后党拿了这事作筏,说浙江都司劳苦功高。 沈昭嬑万万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杀民冒替,以民充倭,向朝廷冒功…… 简直是万死也难辞其罪! 沈昭嬑终于能体会到,前世倒显文运为什么会一呼百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士子放弃大好前程,用自己的性命,用一身浩然之气,蕴了一身风骨节气,养了一身热血,以一身热血慷慨而就义,为倒显开路,万死也难辞…… 他们真正是为大义而死,为气节而亡。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显国公倒台之后,齐雍亲赴江南祭奠了这些士子,他们的生平事迹,在大周朝各地流传。 “四年前,我爹娘无意间救了一个溺水的少年,那少年是浙江丝绸富商,江家长子,江家无意间得知,织造衙门与皇商周家互相勾结,利用杭州织造局私造、私运、私贩,暗中经营了一家名叫隆盛行的商行,勾结水匪和倭寇,公然在海上贩私……” “一夜之间,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江家,把江家满门、及奴仆共七十一口屠戮干净,只有江家长子逃出来了,叫我爹娘救了性命,江家长子不愿连累我爹娘,将此事尽数告知,便连夜出逃了。” “当天晚上,桐庐知县便借口有倭寇混进县内,派了衙役挨家挨户地搜索,后来听说,当场杀了一个倭寇,那应该是江家长子,后来传出,江家七十一口人的名字,实亡于倭寇之手,写到了桐庐县死亡名单之中,上报了朝廷。” “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我们家以为事过境迁时,桐庐知县发布了一顶改稻为桑的政举,要求桐庐县一些人,将家中三成的田亩改种桑树,我爹娘不肯同意,当即集合了乡邻,去衙门讨要说法,桐庐知县却以我爹娘聚众闹事,有通倭嫌疑,将他们关押起来。” “我在走投无路之下,求到我的老师陈公甫头上,也亏得我爹娘咬死了不肯招认接触过江家长子,加之我是举人,老师陈公在江南享有名望,他们不敢下死手,可是我爹娘在狱中惨遭严刑拷打,被放回来时,已经气息奄奄了,” “我贱卖家中产业,全力救治,仍然无法挽救他们的性命,他们在临死前将这一切告之于我,让我努力考中进士,争取进宫面圣,才能为他们报仇,可是……浙江都司那群畜生啊,他们以我爹娘有通倭嫌疑,限制我的户籍,不允我离开桐庐县,不允我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