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较修工的姑姑道:“修工以针工、刺绣做为评级标准,丁等只限针工缝补,丙级在缝补之外,能绣小件的荷包帕子,以精巧度,分为下中上三等,沈大姑娘修工,实际只能评丙级下等。” 女红包含广泛,纺织、针织、刺绣、剪花、浆染,缫丝……多达几十项,有许多无法做为评级要求,便挑了最基础的针工刺绣。 做为内定的齐王妃,修工评级太低,会影响她的总体评级,明面上的评级便要放宽一些。 “沈大姑娘络子编得精致,剪花也极有巧思,放宽的部分是包含了织编和剪花,不是无中生有。” 姐儿在其他方面有擅长的,也可以加入评级标准里。 皇后娘娘笑了:“不碍事,这么多甲级上等,已经远超了其他参选的姐儿,一项不合格,也不影响她的评级,”接着她又说,“等将来……我再挑几个善女工的宫人,送她便是了。” 看完了评级,几位姑姑说话也随意一些,对沈昭嬑的赞赏有加,认为她完全能胜任齐王妃,话里话外都是恭维皇后娘娘眼光独到。 “那是齐王自己眼光独到,”皇后娘娘话锋一转,又道,“明日就是妃选,除了沈大姑娘和宁宜,再挑八个评级靠前的姐儿,回头把妃选的名单送去各府。” 姑姑们垂首应是。 皇后娘娘又说:“顺带把沈大姑娘的评级送一份到齐王府。” 大周朝对选妃的要求是德才兼备。 光是选拔流程,就多达八级,国选、初选、细选、精选、宫选、妃选、推选、最后就是钦定。 每一次都有淘汰的标准。 齐王殿下选妃没那么麻烦,从宫选开始,由宫里的姑姑负责调教,确定最终【宫选】名单,多是考较女子的德容妇工,过关后可以参加接下来的【妃选】,也就是皇后娘娘主持的宫宴。 参选的女娘要表演才艺,最终挑选三位琴棋书画出色者,便可以【推选】到齐王殿下面前,由齐王殿下自己决定这三人谁为正,为谁侧。 最终由皇后娘娘【钦定】人选。 齐雍很快就收到了沈昭嬑的评级。 上面记录了沈昭嬑整整八天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言行举止…… 他逐字逐句地看过,仔细在脑中推敲,她当时的衣饰、神态、动作……记录在纸张上的点点滴滴,似画卷一般在他眼前展现, 比如,姑姑进府当日,沈昭嬑过去见礼时。 姑姑这样写: 沈大姑娘威容昭曜,头上梳了一窝丝,戴了金丝玉树双蝉云髻儿,一支金枝玉叶步摇,一步一摇,折腰纤步,盈盈款款,从容而来。 项上戴了赤金红珊瑚锦鲤璎珞圈,裙边系了翡翠禁步,步态不快不慢,步子不大不小,禁步啷当轻响,其声悦耳。 这是修仪的一部分。 步摇和禁步是体现仪态行止的饰物,不论走路太急,或是步子太大,举止粗鲁,步摇就会乱晃,禁步会发出杂乱的声响。 齐雍继续看。 身上穿着缕金蝴蝶穿花海棠白狐袄子,下着翡翠撒花海棠湖绉裙子,凤眼沉静,灧色光潋,两弯远山眉,黛黛峨峨,身量纤秾合度,体娴仪静。 齐雍突然想到,之前给沈昭嬑做眉染,似乎调制了不少染料……他拿起评级册子,转身去了书房。 到了下午,唐进尧一来了齐王府,就听说齐雍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踏出半步。 “这家伙!肯定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都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莫把韶光负……就是把自己累死了,公务也是处理不完的,明天就要妃选了,他还有心思处理公务,我真是服了他了……” 小全子深以为然。 “我去看看他!”唐进尧气势汹汹地去了书房,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表弟。 唐进尧一走到书房门外,就见到一股浓烈的染料味道。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难道齐雍不是在处理公务,而是在为沈大姑娘做眉膏? 做眉膏好像没这么大味。 唐进尧推开书房的门,嘴角不由一抽,书房里一片狼藉,始作俑者,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单绸衣,挽着袖子,正在作画…… 他一眼就看到地上落了一张画卷,以工笔画下了沈昭嬑一身海棠红衣,款款行步。 为体现她的动态之美,齐雍浓墨重笔,将厅堂描绘出了富丽堂皇之美,沈大姑娘足下蹑丝履,纤腰微步,委婉从容,突显却又自然地融入了堂皇景内,将“人大于室,景不夺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幅画仅仅完成了构图,便神韵尽显。 修饰完成后,不知该如何惊艳。 似这样的构图,他画了六七张,每一张都是沈大姑娘,或坐或卧,或焚香于案,或嬉闹于闺中,或团扇半遮面……气韵生动,神骨俱全。 那是他心中最真实美好的沈家小女娘。 唐进尧将散落的画卷捡起,摆到一旁的案上,看到他这时画的是,沈昭嬑在院中踢毽子,衣裙撒开,宛如榴火一般灿烂…… 齐雍拿着小染,当其落笔风雨疾,笔所未到气已吞,画意方定神已动。 笔势连绵宛如疾风骤雨,实在太快了。 简直是一气呵成。 唐进尧没打扰他,坐在炕桌前径自喝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雍总算扔了手中的小染,反应过来时,手臂一阵酸麻,简直比练数个时辰的刀,还要累。 他面颊微透了一缕薄红,气息也有些浑浊,只觉着口干舌燥,浑身燥热,看也不看散落在长案上的画。 画卷上沈昭嬑的一颦一笑,根植在他心间,笔从心起,从脑而出,他不需要看,都知道自己画了什么。 甚至嫌弃自己画技粗陋,不能将心中沈昭嬑最好美的样子绘下来。 如果唐进尧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一定会喷他一脸。 当年在詹事府读书时,教导画艺的是眉县张家嫡系的一位大儒,这位大儒性情宽和,不属于谁的派系。 齐雍唯独对画技是用心学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