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春楼内,管弦丝竹之声不绝,婀娜美丽的女子轻纱曼舞,处处弥漫着脂粉的香气。 陈瑾与宫中故人再三请允,终于还是见到了绿竹。 他看着绿竹更加苍白阴郁的脸,叹道:“世人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如今看来,终究还是世人误传了。婢始终是婢,永远也做不成主子。” 绿竹身体还很虚弱,闻言抬头道:“只是奴婢今日败了,才换来陈主管如此叹息,若是奴婢功成,如今也和竺兰一样,是宁王府的一院之主。” 陈瑾看着她,态度很是和善,道:“你啊,还是看不明白。竺兰本是官宦之女,没入奴籍前,可是尚书郎家的嫡小姐。” 绿竹并不惊讶,只是低头缄默不言。 人的举止气度,非一朝一夕练就。竺兰气韵如兰,见识广博,礼数周全更在猗兰院众人之上,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才合理。 陈瑾不以为意,他的目光宽容极了,只是悲悯得宛若看一个死人:“王爷肯顺了王妃的意纳她为妾,这是王爷的事,旁人可干涉不得。” 陈瑾叹气,埋怨道:“但咱们是做人奴婢的,自然得在主子前头排忧解难,仔细盘查府中新添女眷的根基底细,否则有朝一日受宠有孕,混淆了皇室血脉,何人能担得起这天大的罪责呢?” 绿竹不屑,道:“若是她出身如我这般低贱,存在问题呢?” 陈瑾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大户人家死个丫鬟小妾的,不是很稀疏平常吗?” 绿竹一怔,随即冷笑道:“所以只有我,成与不成,都是天生的贱命坯子。” 所以紫竹跟她说,只要能攀上宁王爷,就能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改命,原来也是骗她的吗? 紫竹是她的亲姐姐,是贵人身边长大的亲信,怎能拿这些话来哄她呢? “你只要伺候好王妃殿下,来日求她替你脱了奴籍,也未必不能。”陈瑾摇头,叹道:“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真叫咱家为难~” 他一步步走近绿竹,捏着嗓子道:“你是宁王妃的贴身侍女,自然也要有宁王妃的风骨,怎么能自甘堕落流落青楼呢?” 绿竹气笑了,道:“不是王爷让我来王府卖身的吗?” 陈瑾置若罔闻,只是道:“若你的恩客慕名而来,在床榻间找你打听王府底细,问你王爷和王妃的闺房秘事,你可怎么办呐?” 陈瑾惋惜道:“这万一什么腌臜话,竟从你嘴里传出去,只怕要败坏了宁王妃的名声,可怎么好?” 绿竹闻言一僵,低声回道:“二小姐已同王爷和离,不是宁王妃了。” 陈瑾兰花指轻轻一捻,意味深长地道:“她和王爷是和离,不是王爷休妻,你怎知王爷真对王妃无情?” “无情?”绿竹喃喃重复着。她清晰地记得,那日路小白从王府前院带走孟婉兮后,宁王将她留了下来,细细盘问孟婉兮的近况。 她以为宁王厌弃孟婉兮这么多年,如今侧妃即将入门,是怕孟婉兮做出什么过激之举,伤了柳侧妃,原来竟非如此吗? 萧熠问她,孟婉兮何时吃饭何时入眠,可曾伤心何时落泪,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 原来是因为孟婉兮不肯见他,不肯再为他伤心为他落泪,而为此惆怅不已吗? 陈瑾目光转冷,道:“就算王爷真的厌弃了王妃,只要她曾是皇室的女眷,就担着皇亲贵胄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你手上——” 正说话间,陈瑾突然出手钳制住绿竹的双臂,另一只手则狠狠地按着她的头,力气奇大无比,绿竹竟分毫动弹不得。 绿竹终于回过神来,陈瑾是来杀他的! 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心头爬起,她颤着声音哀求道:“陈主管,陈大人饶命!绿竹再也不敢了!您让奴婢做什么都成,您饶了我吧!” 陈瑾冷冷地道:“晚了。” 绿竹恐慌不已,巨大的惊惧之下,竟大呼道:“你不能杀我!我,我是宫里——” 绿竹话音未落,陈瑾已强按绿竹的头,重重往墙上撞去。 他下手极重,绿竹在剧痛的恍惚下,仿佛听到了自己额骨断裂的闷声。 陈瑾松开手,看着绿竹的身子彻底瘫软下去,额上青紫处有一点凹陷,鲜血顺着她的眼眶缓缓往下流,说不出的可怖。 陈瑾似无所觉,从绿竹怀中取出她的丝绢,仔仔细细地擦拭双手。 他见绿竹犹自抽搐着,便捏着嗓子好心提点她,道:“你一心向上爬,这没什么错,谁不想做人上人呢?你错的是背叛了待你不薄的主子,转投宫里的贵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绿竹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看着陈瑾手中淡紫色的丝绢沾染上血迹,又很快地变得模糊,慢慢僵直了身体,不动了。 陈瑾将丝绢盖在绿竹的眼睛上,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道:“既然咱家不能和主子说贵人的不是,那就只能委屈你了。唯有你死了,咱家才能和主子有个交代,来世可莫托生贫穷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