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将尽,京都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天气却没回暖多少。 可燕子已从南方飞了回来,跑到素简的庄子屋檐下筑巢,一大早就叽叽喳喳地叫唤,吵得她头昏脑涨,不得不早早爬了起来。 她随意喝了点粥,便回房认真梳洗打扮,极难得地换了身亮色的衣裳。 待她重新推门而出,罗裙朱钗,浅施脂粉,竟也有几分红粉佳人的味道。 乌木看呆了,受宠若惊地道:“不过是去孟府走一趟,师姐怎么打扮得这样好看,可太给师弟面子了。” 素简嫌弃道:“谁说我要陪你去孟府啦?” 乌木更加惊讶了:“就连进宫见皇帝,师姐都穿着一身灰,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值得师姐如此盛装打扮?” 素简轻轻摆了摆手,道:“别管我,你办你的事,我去办我的事,咱们各走各的。” 乌木挑眉,道:“不管不行啊!咱们可只有一匹马,师姐穿成这样,不坐马车可不行。” 素简催促着让乌木赶紧走,道:“用不上你,会有人来接你师姐,赶紧去找路小白吧!晚了那小子说不定就出门了,宁王妃交代他办的事可不少。” 乌木点头应道:“好,师姐一切小心,有事就即刻传信于我。” 忽然几声清越的笛音传来,素简笑笑道:“亲爱的师弟,师姐得先走一步,接我的马车来了。” 乌木惊诧万分,跟着素简走到庄子门口,打开木门,只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口——他竟未曾听到一点动静。 乌木低头一看,只见驾车的马四蹄都裹着棉布,就连车轮也裹着棉花。 帘子掀开,一位清俊至极的年轻人笑着向素简行礼,道:“素简姑娘,咱们可许久不见了。” 素简上前行了一礼,笑道:“小女子有愧,竟让掌柜亲自相迎。” 乌木忍不住拽了拽素简的衣袖,问道:“师姐,你这几年瞒着我和师父,都去干什么了?” 素简忍不住敲了下他额头,催促道:“女孩子的事少管,赶紧去忙你的吧!” 说完,素简便上了马车,沿着官道向西边驶去。 乌木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禁好奇,跟着马车走了几步,就被一支利箭拦了下来。 那年轻俊秀的男子站在树梢上,淡定自若地收起手上的弓,笑着道:“公子请留步,素简姑娘乃我清泉山庄的贵客,定然不会轻慢了去。” 乌木阴沉着脸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反正是师姐自己要跟着人家走的,他打也打不过,拦也拦不住,还能怎么办。 马车里,素简靠坐在车窗边,看着年轻公子轻轻落在车头,驾着马车悠然地往前走,叹息道:“周掌柜,乌木还年少,何必为难他。” 坐在车头的年轻人很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不羁,挑眉一笑,道:“正是因为还年少,才更得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耻而后勇,以后行事才能谨慎稳妥些。” 素简:“……” 技不如人,还能说什么呢? 那年轻人见素简不说话,嘴角微微上挑,意有所指地笑道:“就好比素简姑娘,虽然也年轻,却足够小心谨慎,这么快就认出在下是八仙楼的周掌柜,实在令人敬佩。” 素简道:“……看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逼着跟您走这一趟?” 素简还是气,气自己技不如人,才会受制于人。 四天前,柳云还未下葬,素简让许久没休息的乌木回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给师父守灵。 她自小跟着柳云行医,见惯了生死,荒郊野岭的倒也不惧怕。 可那夜她分明未曾离开过灵堂,还是在师父棺椁前,收到了一封未曾署名的信笺。 信中说,欲解柳云及素简身世之谜,可于三日后候在别庄,会有吹笛人引她了解真相。 素简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装神弄鬼,取了迷药想要逼暗中之人出来,不曾想自己反而着了道。 等她醒来,师父定好的棺材盖已经被打开,有个身材高挑的黑衣人正站在棺木上,拿着师父的陪葬玉佩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素简又惊又怒,想掏出毒药拼死一搏,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黑衣人戴着一张银制面具,从容得仿佛在自家庭院里,道:“软筋散里加了一点马钱子,除了四肢酸软外,你还会头晕,舌麻,胸闷,很不舒服的。” 黑衣人语气松弛得如同老友聊天,却让恐惧在素简心底升腾。 她看着黑衣人,张口道:“吕似森么……” 素简:“……”闭嘴了。 果然舌头发麻,说话连说不利索。 黑衣人道:“咱俩谈笔交易如何?” 素简拼命摇头,努力捋直舌头道:“把我——思父的意——玉佩,还给我——” 黑衣人看她这么努力,忍不住笑道:“没事,不用这么努力说话,摇头点头就可以了。” 素简僵着脑袋一动不动,怒瞪着黑衣人。 黑衣人又笑,道:“无妨,不点头不摇头就当默认了。” 素简:“……” 黑衣人取出一瓶药,放在棺木边上,道:“听说你在给淑妃娘娘看病,你若帮我把这瓶药掺点进去,我不仅不杀你,还要感谢你,把你师父和你的身世都告诉你。” 素简:“……” 黑衣人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素简拼命摇头。 黑衣人见状倒也不恼,从怀中掏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凑近她,阴恻恻地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切下你一根指头……” 素简将手指拼命往回缩,大气也不敢喘。 黑衣人笑道:“不用怕,此刀削铁如泥,我动作也极快,不会太痛苦。” 素简活到二十七岁,却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急得眼泪拼命往下掉,道:“苏——淑妃命——命苦,何必为——为蓝——难——” “素简姑娘不上道啊。”那黑衣人漫不经心地压住她的手,将匕首对准她的掌根,道:“我数三个数,若你还不答应,就先切下你一根手指头……” 素简惊恐至极,看着那匕首的寒光,听着黑衣人的声音,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三——” “二——” “一——”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传来,素简疼得大声直哭—— “师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