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雅间,鹤发鸡皮的柳云坐在乌木亲手做的靠椅上,正闭着双目养神。 “神医久等了。”萧珩岳牵着孟屏君的手,再度走进雅间。 素简凑到师父的耳边说了几句,便乖巧地退到了身后。 柳云再次为孟屏君诊脉,沉思片刻,道:“夫人久病,虽病入肌理,寒毒却未入内府,为夫人看诊之人,医术相当高明,当世罕见。” 孟屏君闻言一顿,思索片刻后笑着道:“也多亏了三爷,两年前为妾身找了能解百毒的冰蟾,才能活到今日。只是余毒难清,府中医师配了药丸以毒攻毒,药中用了少量通天草和曼陀罗花入药,长期服用,常觉精神困顿心神恍惚,恳请老先生想想法子,让妾身免于此苦。” 柳云的双目字孟屏君和萧珩岳脸上扫过,淡然道:“此毒能解,但夫人久病缠身,要拔除余毒亦非一日之功,夫人可否将素日服用的药方给老朽看看,还有那解毒丸,不知夫人如有带在身边,可否也给老朽一观?” 孟屏君颔首点头,看向萧珩岳征求他的意思。 萧珩岳笑着拍拍孟屏君的手,软声道:“这等小事,夫人做主便是。”言罢,他略一招手,那名唤司琴的婢女随即从怀中取出药物,递给了柳云。 柳云却不伸手接过,素简眼明手快地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起。 柳云看萧珩岳面露不满,便道:“老朽年事已高,五感日渐钝化,还是将此药交给我这女弟子。她虽为女子,自幼便跟着老朽学医,十三岁便已能坐堂看诊,一身医术可独步天下。” 素简只看向师父,道:“师父,此药丸极是取巧,徒儿一时半会也不能辨明全部成分,但药丸中有柏子仁,花鹿茸,玄参,川穹、牛膝、洋金花,生草乌,大枫子……制药只讲究用贵的药材,阴阳不相济,内外不相和,没有医家会如此制药。” 萧珩岳见她年轻,言语中却甚是自傲,轻笑道:“这位女大夫,此药乃宫中御医所制,是医家不传之密,每种药的用量多少都有讲究,你既不能知药方全貌,就不必看轻宫中御医吧。” 孟屏君看向萧珩岳,柔声道:“爷为妾身找来柳神医问诊,不就是为了让妾身做个正常人吗?素简姑娘跟着柳神医行走江湖,见识广阔,所言不无道理,宫中御医多是代代相承,他们做不到的,江湖行医之人未必也做不到,爷不妨放手让老先生试试看。” 萧珩岳神色迟疑,拍了拍孟屏君的手,劝道:“若无十足把握,倒不如还先吃着苏羽的药,稳妥些也好过吃新药出差错。” 柳云虽然年事已高,见萧珩岳犹豫也不强求:“患者不信医者,不肯遵医嘱,乃行医大忌。大夫便有天大的本事,遇到不肯配合治疗的病人,也是治之无功。” 言罢,柳云便让乌木去里屋,拖出了一个大木箱子。 乌木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木箱子打开,金灿灿一片——万两黄金竟是跟着他们的车马一路进京的。 孟屏君不由地抬眼看了下乌木,便见少年肤色极白,眉眼极深,长得很是漂亮,身形还有些少年人的纤细,没想到这力气这么大。 孟屏君笑道:“既已给出诊金,老先生也已为妾身诊脉,万没有还拿回来的道理。老先生大量,妾身自是信得过您的,今后还得麻烦您和素简姑娘为妾身费心。” 素简冷笑:“张廷在楚州找上我们的时候,师父就不想来京都,你们京都贵人太多,人情脉络掰扯起来太麻烦了,师父便让我们将这些金子带在身边,情况不对就还给你们。” 素简说着,同情地看了孟屏君一眼,道:“现在看来,还是师父了解你们京都的贵人,虽说病的是你的身体,却做不得自己的主,还得看这位三爷的眼色,不如将这些金子都带回去吧。” 萧珩岳面色一变,自他登基后,再没有人敢这样放肆对他说话,尤其是她一番话下来,让孟屏君沉下了眼眸。 “砰——嘭——” “砰砰——” 只是还不等萧珩岳发作,楼下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啊——” 接着,一道熟悉至极的惊叫便传到了他耳膜。 孟屏君惊讶至极地瞪大了眼睛,迟疑地看向萧珩岳。 萧珩岳已许久不曾见孟屏君如此生动的神色,此刻却无暇顾及,道:“张廷!” “是!”张廷当即往楼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张廷便带着护卫,将楼下闹事之人带回了钟南雅间。 孟婉兮低着头,身后跟着路轻轻和凝香,信笺很是为自己叹口气:皇帝携宠妃出宫,自然戒备甚严,怎么就信了凝香能有法子,在八仙楼探听消息呢? 柳老神医住的钟南雅间,与孟婉兮定下的兰亭雅间相隔不远,距离绕不过几间屋子。 凝香的法子很是简单粗暴,她带着凝香从梁园下楼,两人仗着路轻轻的轻功拽着,钻到了西楼送菜上楼的吊板上,偷摸来到二楼偷听。 结果好不容易到钟南雅间正下方的二楼房间,刚一推开门,便被守在那里的暗卫逮个正着。 皇帝的暗卫功夫不俗。 路轻轻对上他们虽说吃不了亏,却也没办法完全护住她和凝香,尤其后面张廷加入进来,局面完全被控。 “兮儿!”孟屏君看见亲妹妹也出现在这里,惊讶极了。 电光石火之间,孟屏君心头转过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 “长姐?”孟婉兮正犹豫着如何向萧珩岳行礼,孟屏君已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窗边悄悄说话。 二月春风已有几分暖意,牵住孟婉兮的手却极凉。 孟平君分明穿着锦衣貂裘,容色间也不见挨冻瑟缩之意,却有双怎么也暖和不起来的手。 孟婉兮心想,也难怪萧珩岳刚刚一直握住姐姐的手,原来寒凉至此。 孟屏君旁若无人,只疼惜地看着孟婉兮的脸,将她微微乱了的碎发拂到耳后,凑在她耳边极轻地说了两句话。 孟婉兮睁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孟屏君已翻身越过窗台,毫不犹豫地往流纱河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