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院,六曲楼、太卜寺……”杨瀚问完了此时可以想到的所有问题,微微闭上了双目,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六曲楼,已经是历史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是一件工具,在其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力量,那就是三公院。
三公院相当于什么?
那就相当于朝廷。
只是这个朝廷的皇帝之位,一直空悬着,期待着一个据说去了遥远天界的神界。
而在等待他的这五百年中,一直是三公院主持政务。
三公并不能世袭罔替,但每一代继续人,都是上一代三公属意的人选,经过五百年,三公已经掌握了巨大的世俗权力:政治、经济、军事……而文化和信仰,则掌握在太卜寺手中。
太卜寺,就相当方壶洲的教廷,教廷最初也是只控制神权,而现在却在渐渐涉足世俗权力。
不过眼下太卜寺的威胁最小,而且算是他最大的助力。
因为太卜寺一直宣扬的,他们遵从、侍奉的人就是天圣后裔。
所以,对杨瀚来说,他既是太卜寺的神君,又是三公院的皇帝,只要他能牢牢把持太卜寺的神君之位,那么他和太卜寺就永远没有利害冲突。
因为,这就相当于教廷的教皇现在正在做的,他想染指世俗权力,也因此,才导致各大公国的反抗。
其实现在的杨瀚和这位教皇很像,只要证明了他是神君,太卜寺就会全力支持他。
他是神君,他的强大,就会注定了太卜寺的强大,所以他和大宗伯、左右宗伯、和任何一个太卜寺的高层都不会有冲突,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
反而是三公院,只要他归来,势必要分走三公院绝大部分的权力,原本可以掌控着一个庞大帝国的三公,将向他俯首称臣,按照他的意志来治理这个庞大的帝国。
如果他是三公之一,他会甘心么?
杨瀚想到这里,缓缓扬眸,看向双腿刚刚恢复正常,就比满面虔诚地站起,毕恭毕敬地看着他的玄月,缓缓地道:“玄月,你觉得,如果寡人出现在大秦,三公……会欢迎寡人么?”
玄月刚想回答,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杨瀚皱了皱眉,走到窗前,双手一推窗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远处一道冲宵的火光。
光势汹汹,直向苍穹。
……忆祖山上,一角飞檐。
这里位置很高,却是一处冷宫所在。
站在门槛外,踩在千年前就已砌在这里的苍苔斑斓的大石阶上,夜风显得份外的凉。
但是站在石阶上的两个女人却都没有穿着太厚的衣服,或者披上披风。
她们的心里,就像揣着一盆火。
“六曲主人很高兴你肯为了徐家的未来,答应去做这件事。
大王是男人,很精壮的年轻男人,身边又怎么可能离得了女人?
恰好大王的三个女人都有了身孕,这时候,是你最好的机会……”孟婆看着徐诺,循循善诱的样子就像一个阴险的老巫婆。
孟婆道:“六曲主人……哦,准确说来,按辈份,应该说是你的堂兄……”孟婆笑眯眯地:“六曲主人已经七十二岁了呢,可论辈份,只是你的兄长。
他和你都是徐家人,他很高兴,一旦事成,可以认祖归宗,重回徐家,而徐家也必然会从此壮大!”
徐诺微微笑了笑,心道:“徐震、徐天他们,也是徐家人,是我的堂叔,朝夕相处,关系更近,结果又如何?
六曲主人这一脉,已经和我徐氏分开三四百年了,开枝散叶之下,早就成了一个更庞大的徐家了?”
孟婆凑近徐诺,轻声地道:“三公院那帮老家伙打得如意算盘,以为我六曲楼只是他们的一条走狗么?
你堂兄说,我们六曲楼已经壮大了,完全可以取而代之,而这个契机,就是利用三公院与太卜寺之争!到那时候,徐家所拥有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六曲楼,而是整个三山洲,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七七姑娘,方才我所说的,你或许不信。
现在,信了么?
一旦我们成功,我们就可以摘下这世上最鲜美多汁的那颗桃子,它太庞大了,足够分的,所有徐家的人、六曲楼的人,都能获得实惠。”
徐诺一听,不由得身子一颤,六曲楼主所图居然如此之大?
徐诺一直以为,六曲楼做为三公院的一份子,想要杀死杨瀚,扶植一个傀儡,进而打击太卜寺,掌握这个庞大的帝国,由三公院这个整体,从此彻底地掌控,杨瀚的后裔最好的命运,是每一代都成为一个毫无实权的象征性的皇帝。
想不到,六曲楼居然也有野心,他们居然想利用这件事,打击太卜寺,削弱三公院,趁着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取而代之,建立徐氏江山!孟婆微笑道:“这三山世界,本就是徐福徐仙师所发现,却让杨家坐了五百年江山,就算是江山轮流坐,也该……回到徐家了。”
徐诺的眸中,蓬然跃起了两簇火苗儿。
她在凝视着山下,那两簇火苗儿,,并非是听了孟婆的话,激起的欲望之火,而是山下一场大火,倒映在了她的明眸之中。
……安置孟国皇帝的安乐侯府,哪怕只是用来给外人做做样子,这硬件也是必须不错的。
假山池水、亭台楼榭,应有尽有。
如今有了伊吹、俊之介两个谈吐知礼的少年,还有一个声音软糯、娇嗲可人的开胃小菜,孟展顿时开朗了许多。
今儿一天,他就以蔡小菜为题,为她赋了四首新词,看着小菜把他写好的词小心地吹干,叠起,宝贝似的塞进她的荷包儿,孟展就更开心了。
可是,没想到今儿晚上,他就听到了一个叫他有些肝儿颤的消息。
小菜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而是来自瀛州,是瀛州皇帝木下小次郎的武士。
她是,伊吹和俊之价也是。
他们花了钱,买通了府上管家,应下了这份差使,是有所为而来。
因为皇帝陛下痛恨瀚王派人配合唐傲侵扰他做亲王时的封地,结果给了唐傲已可趁之机,如今把瀛州一分两半,划江而治。
因此,在获悉南孟之事后,皇帝陛下派了他们来,要把孟展接去瀛州,入驻青萍宫。
要全力支持他,在那里做流亡皇帝,重新朝廷,招募旧部。
等皇帝陛下一统瀛州,还会派军队来,帮他复国。
这件事,对孟展的冲击太大了。
其实他也清楚,留在这里,处境尴尬,而且很可能有生命之险。
但他只能用自己已然无害,瀚王或许会高抬贵手来安慰自己,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刚一听到蔡小菜说明身份时,他是惊喜的。
只是想到要从这里逃走,用两天的时间冲到海边,再用六七天的功夫快船跋涉至瀛州。
万一……被瀚王的人截住呢?
那岂非一定会死?
是留下,苟延残喘,寄望于杨瀚的宽容,还是……冒险一搏?
如果真能离得开,到瀛州去做一个流亡皇帝,也十倍好过现在处境?
小亭内,孟展负着手,忧心忡忡。
亭外,蔡小菜和伊吹、俊之介彼此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羊皓联系了唐诗,唐诗又命他们来的。
唐诗已经知道这不是杨瀚的意思,只是忠心耿耿的羊皓不希望有一点潜在隐患,影响到他的大王,所以不惜千里迢迢去向她求助,只为毫无破绽,不叫大王遭人半点垢病。
对于杨瀚驾前现在力量越来越庞大的羊公公,唐诗丝毫不敢怠慢,谁知道改天有没有需要借助羊公公之力的时候,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不过,不知是不是看多了权力倾轧,已经有些厌倦,临出发时,唐诗也曾对他们三个面授机宜:不要盅惑那个亡国之君,只把这件事告诉他。
走或留,由他自己决定,我们不必背上这个因果。”
所以,坦承相告后,他们没有只言片语怂恿,只想等孟展自己拿主意。
可孟展的性子一向优柔,小菜三个人站在亭外,都已等得不耐烦了。
孟展站在亭中,反复纠结,反复衡量利害得失,迟迟也拿不定个主意。
要不是怕亭外三人看轻了他,孟展都想拿出个龟壳来占卜一下了。
对于占卜相术,他也是有所涉猎的。
正彷徨不定,孟展突然看见远处一道火光冲宵而起,才不过片刻功夫,就借着风势,呼啦啦烧起了一大片,看那位置,应该是忆祖山下六部衙门的所在。
再想看清楚些,便实在不能了,因为从望龙城过去,隔得实在太远,如果不是在夜间,他又站在高处,还真看不见。
“怎就……走了水了?
杨瀚的官衙要烧光了呀!我正犹豫不决,杨瀚的六部衙门便遭了大火,付之一炬,这,分明是天意地示我呀!”
孟展仿佛一下子被点醒了似的,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亭外的蔡小菜和伊吹、俊之介,沉声道:“朕,同意与尔等去瀛州!你们,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