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本以为把驻颜不老的事情解释给这位老道人听会非常麻烦,却未想到白素只说她和自己多年前曾遭逢奇遇,基本上就是逛骗杨瀚时说过的那些鬼话,这位长生子老道长居然马上相信了。
仔细一想,也是必然,小青看得出,这位老道长年岁虽高,可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如果只是较量技击之术的话,恐怕自己再绑上杨瀚、白素,三个人联手也不是这老道长的对手。
有这样的好身手,这位老道人若去人间游走一番,何愁不能谋得富贵荣华?
可他却自幼在山中潜修,直到今日都不曾离开,显然要么是真正勘破世事淡泊人生的高人,要么是追求长生大道。
这样的人,对遭逢仙人,得到什么天材地宝一类的事情,显然会比一般人更容易采信。
长生子听罢,抚掌叹息道:“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七十年了啊,两位竟然丝毫未见老态,依旧如同当年。
老道……咳,小道已隐约记起当年之事,那时见到两位风姿出尘,还当是同样隐居昆仑的一方道友……”长生子感慨道:“小道在这山中一住就是七八十年,每日里除了修道就是炼丹,修的是长生大道,炼的是太乙金丹,可直至今日,仙丹未果,大道不成,比起两位的仙缘来,可是惭愧的很了。”
白素歉然道:“可惜我们姐妹俩根本不懂修仙长生之术,全是误打误撞得来的机缘,没办法教你什么。”
长生子爽朗地一笑,摆手道:“诶,我这几十年的修行,虽说修道未成,可这世事,总算是勘的透了。
两位的仙缘,我固然是羡慕的很,可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却是强求不来的。”
长生子抚了抚胡须,眼神一凝,道:“方才听白姑娘讲,你受了重伤,须得服用圆心草治疗?”
白素点头道:“不错。
那株圆心草,可是被你采了去?
却不知……是否还在你的手中,若是已经没了……”白素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道:“明天,就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了。
说什么长生,道什么不老,终究敌不过伤病侵袭。
“长生子道:“那株圆心草,在三十年前就已成熟,若不采摘,它便要朽烂了,是以被我采了回来。
因其难得,也不曾变卖,这些年来,炼制金丹时曾试用过其中一部分,不过尚有一小半,要用来给白姑娘治病,那是绰绰有余了。
“小青一听大喜,道:“即如此,还请道长把它取来,若能救回姐姐,小青定有重谢。
“长生子哑然失笑,道:“老……咳咳,小道年逾八旬,已经是奔九的人了,每日里山泉野果、野菜山珍,落得一个逍遥自在,山都懒得出了,要什么钱财身外物。
“长生子道:“我现在就让小徒把圆心草取来,那药成熟以后,坚硬如铁,非得用锯子才锯得开。
得先取山泉浸泡,待其松软,再为白姑娘煎服。
“得知圆心草仍在,白素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忙道谢道:“有劳道长。
“长生子哈哈一笑,道:“不必客气,我长生子垂幕之年,能够有幸见到真正的长生之人,一生追求,便不算虚妄,颇有一种‘朝闻道’的感觉啊。
“长生子站起身,扬声唤道:“逍遥!“逍遥子就在门外候着呢,闻声进来,唱个肥喏:“师父!“长生子道:“你陪这位小哥儿,去药房中把那圆心草用锯子锯下巴掌大小一块来,回来取山泉水浸泡起来。
要看紧了,可莫叫飞禽走兽又来偷吃。
“小道童答应一声,杨瀚便站起身,跟着那逍遥子小道士出去,拐到那三尊石像前,见右侧有一洞窟,走进去一看,却是半人工半天然的一个不算很大的石室。
推开那门,里边林林总总摆放着不少药材,虽然品种不算极多,但是许多大药铺子没有的上好珍稀药材,这里却都有。
昆仑山本来就是一个天然的药材宝库。
再加上这里人迹罕至,各种天材地宝自然是不计其数。
那圆心草在这些珍稀药材之间并不算特别珍贵,毕竟它只对特殊病症的人来说才是最珍贵的药材,还剩下小半块荷叶状的圆心草,也有大碗口那么大,就那么随随便便扔在药架上。
逍遥子取了那药,用锯子锯下巴掌大小的一块,剩下的仍然扔回药架,便跟杨瀚出了药库。
此时,长生子已经给白素、小青两姐妹安排了房间,因为那已经硬化的跟一块坚硬的木头似的圆心草,没几个时辰是休想泡得开的,而此时已近黄昏。
杨瀚把圆心草拿去给白素和小青看了,这时逍遥子捧了个装满泉水的陶盆儿来,就在白素房中,把那已经化木的圆心草放进去,又用一块洗净的石头压在了盆底。
守着那块圆心草,小青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虽然还不曾服下去,就这么看着它,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杨瀚忍俊不禁地道:“你不会就这样守它一宿?
不用担心,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晚上我就宿在堂屋,会警醒一些的。”
白素道:“多亏了瀚哥儿,否则……纵然我们能摆脱许宣和苏窈窈,在那瀑布处也该心灰意冷,一味等死了。
“白素看一眼小青,道:“妹妹,你发过的誓,可得说话算话啊!”
小青的脸腾地一下变成了大红布,回头怒视白素一眼,道:“你这是刚有了生机,便有闲心管人闲事了是么?”
杨瀚好奇地道:“发誓?
小青姑娘发过什么誓?”
小青红着脸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听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白素道:“这怎么就跟人家瀚哥儿没关系呢?
人无信不立,我跟你讲,你就是脸红成猴子屁股,也得说话算数。”
杨瀚听得更加好奇,忍不住道:“究竟什么誓啊,为什么小青姑娘如此羞窘?”
小青不搭杨瀚的话碴儿,气咻咻地对白素道:“谁猴子屁股!你才猴子屁股!哦……还真是诶,我都没见过你脸红,大概是千层鞋底子做腮帮,脸皮太厚!”
白素冷笑:“翻过来一葫芦,侧过去一扁蒲,怎么说都是你。
反正你那誓言我记着呢。”
杨瀚按捺不住,道:“哎呀,两位姑娘究竟在说什么,我这好奇心一勾起来可忍不住,说来听听呗?”
杨瀚知道白素好说话,一边说一边看着白素,白素一瞧他那央求的小眼神儿,果然心软了,便道:“瀚哥儿,你有所不知,小青在姑苏城的时候,曾经指天赌咒地发过一个誓。
她说,此去昆仑……”白素还没说完,小青就推着杨瀚往外走:“去去去,人家长生子老道长给咱们准备晚餐去了,你去打个下手,挤在姑娘家房间里做什么。”
小青一直把杨瀚推出房去关上了房门,才气咻咻地走回来,向白素跺跺脚。
白素一脸无辜:“我还不是为你好。
妹妹呀,你现在是不知道男人的好,等你夫妇和合,男女欢好,尝到了其中滋味,你就会感谢姐姐我了。”
小青更羞了:“停停停,越说越不像样子了。”
她瞪一眼白素,无可奈何道:“我说的是:‘此去昆仑,千里迢迢,只有一月之期,没空等他了。
他若仍能找得到我们,帮我救你性命,那就是天意,我便以身相许,还他的恩德!’现在,你可还不曾服下圆心草,救得性命呢。”
白素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哟,这誓言记得真熟,一字不差。
啧!啧啧啧……“小青又羞又气地道:“啧什么啧,再啧舌头都要打卷儿了。
真是的,人家明明是担心你的伤病才情急之下立誓的,现在却有一种被你卖了的感觉!”
白素佯装没听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水中那截圆心草,蹙起眉头道:“跟块木头似的,这玩意儿就算泡软了,怕也啃不动?
“小青没好气地道:“你别打岔,这明显是熬汤喝的!“说着,小青砰地一声关了房门,被白素挤兑的待不下去,她也出去了。
厨房里,长生子老道长系着个围裙,切葱拍蒜,炝锅过油,虽是白发苍苍,厨艺倒是谙熟伶俐的很。
黄羊肉、野山芹、藏雪鸡、野驴蹄……一道道菜肴,煎炒烹炸的,香气飘来,引得杨瀚馋涎欲滴。
长生子显然很享受这烹调的过程,杨瀚抱着双臂在门口看了半晌,兴致勃勃炒菜的长生子才发现他在,不由哈哈一笑,道:“老道山居无聊,闲来无事,就喜欢研究这些山珍野味的吃法,一饱口腹之欲,呵呵,倒叫小哥儿你笑话了。
“杨瀚微微一笑,道:“有个爱好总是好的,其实我们世人每日奔波,还真比不上老道长你山居逍遥。
穷尽一生,百般拼搏,究竟所为何来?
老道长你才算是悟得了人生真谛啊。”
长生子手上微微一停,哈哈摇头道:“难怪那两位姑娘对你如此喜欢,你这小哥儿着实地会说话。”
杨瀚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看,小声道:“老道长千万胡说不得,那位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姑娘心眼也小的很,若叫她听见了,一定找我麻烦。
“小青站在墙角,侧耳听着,心中恨恨:背后说我坏话,当心烂舌头。
“长生子听得哈哈大笑,指了指一个草编的竹篮,道:“来,你若无事,过来帮老道把这羊肚菌洗一洗。”
长生子一边把黄羊肉和野山芹下锅翻炒,一边道:“难道老道看走了眼?
那两位姑娘若不是把终身寄托在你的身上,长生不老这样的大秘密,会轻易说与你知道么?
“杨瀚濯洗着羊肚菌,乜视了长生子一眼,这位系着围裙,抓着锅铲,于油烟袅袅、满是人间烟火气的所在中,竟然有一种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风范。
杨瀚道:“人可信与否,与情爱无关。
不过,那两位姑娘之中,确实有一位我深爱之人。
“他的手停了停,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老道长潜修一生,可能不会明白,那种只见一面,就叫人爱到骨子里的感觉。
“木屋角上,小青踮着脚尖儿,耳朵紧紧地贴在板壁墙上,听他说到这里,轻轻咬了咬唇,就那么默默地站着,颊上渐渐露出一对浅浅的甜美笑涡,好起漾了蜜。
她就这么站着,许久,许久,直到一只壁虎把她当成了那木屋的一部分,爬到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