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跟你爸,可全都是为了你才拉下老脸。” 文雅想明白了之前中心的疑惑,有些感慨,又有些心疼。她不喜欢母亲的趋炎附势,带着功利性的人际交往,但那些令父母放下身段的趋炎附势,又全都是为了她在着想,她就说不出半个不好的字。 她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体谅,可以不认可,但不能去指责。到最后,文雅唯有感觉负罪、沉重,一种以爱为名的东西,压得她难受。 另一边,柳清兰并没有留意到文雅的心绪凌乱。见文雅不语,就当她是已然认可自己的观点,便继续说着话分析未来的事。 “要重新跟郑家搭上关系,我先跟他们打好交情,以后你也要跟着我多走动走动。郑家没有女儿,郑太太看你很有眼缘,已经说想收你为干女儿呢……” 听着柳清兰的眉开眼笑构想未来计划,文雅的心则沉下去,更加的憋闷起来。一口一口吃下那些与美味毫不相干的东西,直到感觉到再不能继续,否则就要吐出来。胸腔内的那种憋闷,也再也压不住,文雅才终于停下筷子。 “妈,我吃的那些东西,你真的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吗。你的手机,真是不小心落到桌上才让我回去取吗。还是故意让我回去听到他们争吵。” “你又来了。她做得不对,你不怪她,反把错要怪到我头上。” “你是我妈妈,你了解我。其实,相对的,我也了解你。”文雅指路头看向柳清兰,这次眼神没有闪避怯意,只是定定的,淡淡的,无惧无畏。 第一次,柳清兰在文雅的目光下有了种慌乱,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儿好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乖巧听话,万事都对自己无条件顺从的文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不熟悉的、更凌厉辛辣的陌生人。 沉默在客厅蔓延,唯有电视上播放新闻的声音依旧进行。因为母女二人的安静无声,那并不大的电视音量此时倒是字字清晰。好巧不巧,电视上播放起近日的时事新闻,正讲到医院里发生的挟持医闹事件,屏幕上文雅被一个男人扼着肚子正在冲院方人叫叫嚣,而周暮就站在人群前方,与那个挟持者对质。 柳清兰在看到新闻时的惊讶无以言表,她甚至取掉了鼻梁上的眼镜,起身走近电视机,近距离的去直接观看屏幕,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她诧异地看向文雅,问她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却只字不提。 文雅也侧头看着屏幕内的一切,其实有点惊讶。原来,当时周暮离自己居然那么近。 “文雅,你可能会没命,你知不知道。”柳清兰微微睁大眼睛问向文雅。 “我知道。”文雅淡淡回应,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转动手中的勺子。 “你知道?那这么多天过去,你还只字不提!”或许是因为对文雅异常的不满,亦或是因为对文雅安全的担心后怕,柳清兰提高的音量都有些颤抖。 “你不也没有发现,我可能没命吗。”文雅挑起眼皮儿望向李慧心,露出些许浅笑。 “文雅!你怎么了,你是还没退烧,糊涂着吗?” 柳清兰快步走近文雅,伸手欲要去摸文雅的额头,从前总听之任之无条件承接的文雅,第一次主动抬手挡开了自己母亲的手,并缓缓站起身与之平齐目光。 “妈,你看,也不是所有事都能被你所掌控。你不是神,你也只是个凡人。” 文雅微笑,放下勺子,转身去取包换鞋,没有任何言语交待,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去。 文雅不知道该去哪儿,这个城市里的一切她都熟悉无比,可此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可以去安稳停留的地方。 文雅就信步在街头游荡,走了很久,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可直到站在一处半旧不新的熟悉小区外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耗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与力气,还在父母家附近,她只是走到了周暮家的老房子楼下。 文雅转身离开,她依旧不知道要去哪儿,就继续那么如孤魂一般信步游荡着,最后文雅还是不知不觉回到了父母家楼下,站在黑暗中看着那棵被路灯映照的大柳树愣愣发呆。 忽然,她想起当日齐清形容林宴君与父母关系的话。林宴君的父亲说,亲情是深入骨血永远不能斩断的话,当时文雅只觉得锋利伤人,此时才觉得那是真相。 父母亲情,或许是所有人一辈都斩不断的线,深入骨血,不死不休。 忽然,柳树下的阴影中似有人影晃动,将文雅走着神的心絮归拢。她定睛细看,果然是有个背着包的清瘦修长身影站在阴影中。想来,之前那人一直坐在树下,现在是决定要离开。 原本这是不相干的事,但文雅发现阴影中的人正抬头仰望自己父母家的阳台,她就有了几分好奇,缓步走上前去,绕至那人侧前方,借路灯的光看清那人模样。 “你是……林宴君吗?”文雅在仔细打量分辨后,试探性的发出询问。 文雅的一问令阴影中的少年猝然一惊,猛地扭头看向文雅,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你是……”少年疑惑打量文雅。 “我是你柳老师的女儿,我叫文雅。” “哦,哦。” 林宴君想起当初在桥头与文雅的确有过一面之缘,但的确也很不想在这时候被认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下意识地垂过头,匆匆将一封握在手中的信藏到背后。 “你这是……又打算离家出走,来给我妈妈送绝别信吗。”文雅打量林宴君,最后将目光落到他肩头的背包和别在身后的手上。 林宴君没有立即回答,仅将肩头的包朝上拢了拢,把藏握在身后的信改为塞进口袋。 “我……我……” 在林宴君还没组织好语言,想清楚要说什么前,肚子先不识趣儿地先传来一阵咕咕作响,破坏了他的气氛,更说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闹了个脸红。 “如果不着急赶路出走,不如让我先请你吃顿饭吧。”文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