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丁清陷入了一种不断的自我折磨。 有时她觉得自己应该咬牙活下去,如果这个女人是骗自己的呢?如果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呢? 那她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即使那个自称姐姐的人说的是真的,父母和弟弟全都死了,那她更要活下去,至少得有人去为他们求一个公道。 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时候,丁清会抓住机会好好做包子。 这是她的期盼,她对生的向往。 是她在严密的看管之下,唯一能与外界有联系的东西。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通过包子察觉些不对劲。 她曾经想过在包子里面夹杂一些东西,比如细小的布条之类。 可她没上过学馆,布条上她能写什么?她不认字。 家里好起来之后,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好意思再去念书。 但她尝试了,晚上用细木尖蘸着指尖血在细小的布条上竖着画。 上面画个包子,一条横线表地上地下分隔,下面画着三个小人被绳子吊着。 画得极简单又难看,她小心翼翼将这样的布条藏在袖口,包包子时,悄悄握在掌心,趁人不注意,一点点包在肉馅里。 可她不知道这些细小布条上的图案经过蒸包子之后,还能不能存在?毕竟以前她没试过。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图。 她一共埋过三次小布条……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都是被打包的人买走了?在家里吃到布条的时候,骂了一声,吐掉算完? 或者即使是在店里吃出来了,但布条上的图案已经没有了?所以那些人贩子也就是赔一笼包子了事了吗? 但是也有的时候她遭受的折磨太过惨烈,让她觉得活下去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自称是她姐姐的人,对自己说,她在更小的年纪里就已经历过这些,丁清有时候会想,天啊,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每每这个时候她几乎陷入一种自我放弃,也许死掉是更容易更好的。 即使父母和弟弟还活着,自己这样活着回到他们身边,不也是他们的耻辱或难堪吗? 如果他们死了,自己早点死掉,或许能在黄泉路上追上他们。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已是这个样子,难道还指望像原来一样嫁给已经定亲的人家吗? 丁清在这种反反复复的左右不定中,折磨自己。吃包子的人只能感受到美味的包子和勉强能咽下去的包子……那后面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女人,或是一个撑不下去的女人。 …… 这家包子店最近有了一位固定的食客,小石头。 他每次来都要一笼包子,如果碰上有人愿意与他拼着买,他买半份也行。 怀安交代小石头,每天都来这里买包子,按着日子记一记,有没有吃着好吃的时候,还是一直都是同一水准的味道。 小石头已经来了七天,他都有点儿怀疑了,好不好吃的,这也说不准吧。是不是自己没理解对? 今天他咬第一口下去,就忽然明白了那几句交代的意思。 小石头揣着包子就走,想想又去买了两笼打包,算了算日子,直接去了京兆尹。 打群架那天,怀安就已经对包子店起疑。 在怀安看来,包子店里除了外面卖包子的那个小二像个生意人,后面坐着的三位,与其说是老板和帮工,更像是警惕性很高的看门人。 小石头禀报怀安:“问过那个卖包子的伙计了,他在这家店干了两个月。前一个伙计走的时候,曾对他说都干不过仨月。” 怀安又问:“有打听到什么可疑的事么?”小石头年纪小,又特别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打听些小道消息,家长里短的事,别人都不设防,顺嘴就带出来了。 小石头回禀:“四周的街坊说,前两天这家店说是包子都卖完了,可还有三三两两的男食客去店内吃包子。 有个来买包子的,嚷嚷着以前吃过一次,特别好,专程又来了,却没吃上,店都不让这人进。 但这人却见到有人可以直接去店内吃,就吵闹起来了。” 怀安尝了包子,思索着这些事,问画师邹同:“如果有一件事,我没什么证据,但想抄家式搜查,应该怎么办?” 邹同微笑:“别问我,我们捕房是按规矩办的,又不是那些胡作非为的纨绔。” 怀安站起来往外走:“帮纨绔告个假,我要去胡作非为了。” 怀安本想叫上景仲几人,又觉得这事儿可能于他们的名声不利,万一无功而返,那就是胡闹了。算了,还是自己单干吧。 与安阳已是夫妻,驸马打算去胡作非为了,少不得先知会她一声。 安阳听了之后道:“既是驸马打算去砸店,总不能用的还是南安侯府的人。” 她把自己的护卫队叫来交给怀安,又嘱咐道:“你自己当心点。” 一路上怀安交代护卫队:“只彻彻底底的砸店搜查,不要伤人,砸坏的东西、耽误的生意,我来赔,放心干。” 等到了这儿,怀安才发现要做一个合格的纨绔不容易,比如这砸店总要有个理由吧。 可怀安说不出那些故意找茬的话来,于是挥挥手也没给包子店一点准备和一个理由,直接上去开始砸店搜查了。 卫队发现地下室入口后,禀报了怀安,怀安让人去京兆尹一趟。 卫队扣住了包子店内所有人,从地下室救出了包括丁清在内的三人。 京兆尹捕房连轴转,这边突击审讯,一有突破旋即行动,抓一处审一处,京都这条线上的人贩子据点全被拽了出来。 十四个窝藏点,共救出四十七人,其中三十五人由外地拐卖来京都,准备由京都“转运”至其他郡“出货”。 被救的四十七人中除两人是奴籍,属于人贩子“偷”了别人的奴仆转卖外,剩下的全是平民。 ……丁清录供时,怀安坐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