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头发与衣服都已经彻底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如果街边有路人,一定会惊叹于凯瑟琳的狼狈,旋即拿出手机隐秘地偷拍。 但这里是帝京数一数二的富人区,街道的管控非常严格,几乎不可能出现电视剧里惯常的闲杂人等。更何况,外面还下着仿佛要将天地重新洗刷的倾天暴雨,于是凯瑟琳就这么走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两手空空地走出家门,但这是应该的。 她不是亚当·格林维尔的女儿,唯一能让她的身份合理化的那个男人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生来空无一物,此时也应该孑然一身。 凯瑟琳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晕倒在地。但这时,一柄黑色的雨伞撑到了她的头顶,为她遮住了永不停歇的连绵雨水。 凯瑟琳迟钝地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向那个人,是加西亚。 几天不见,他的眼瞳显得更加璀璨,顾盼间隐约有光华流转。他一手撑住伞,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凯瑟琳,焦急地问道:“凯瑟琳,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凯瑟琳呆呆地想着,我栖息的温床终于被打破了,我找不到我存在的方式了。 但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我的头好痛。” 她的模样实在狼狈,脸色惨白得如同浮上水面的尸体。加西亚温声哄慰道:“好,我知道了,你很头疼。你乖乖的,不要动,我来背你。” 他费力地将雨伞举高,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在凯瑟琳面前半蹲了下来。他背着手,不小心碰到了凯瑟琳裸露的小腿:“对不起,凯瑟琳,我不是故意的。我来背你,你告诉我你家在哪,你们应该有家庭医生吧?” 联想到茉莉对凯瑟琳住址闭口不谈的模样,加西亚估计这些贵族应该非常注重自身的隐私。如果他贸然地将凯瑟琳带到什么街边的小诊所,可能会惹得她大发雷霆。 他忐忑地等待了几秒,但凯瑟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以为凯瑟琳拒绝与他接触,这样的沉默让他有些尴尬。于是他又站了起来,干笑几声:“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喜欢赤着脚走路是吗?但是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不敢看凯瑟琳的眼睛,但又实在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她,于是他迅速地低下了头。 加西亚看着凯瑟琳踩在深灰色柏油路面上莹白的脚,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其实是比凯瑟琳要高的,还没等他想好下一句说辞,深金色的发顶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凯瑟琳似乎并不是对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意见,她只是太虚弱了。她朝着加西亚倾倒过来,加西亚赶紧接住了她,如同捧住一团柔软的云。 …… 凯瑟琳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深棕色的天花板。 颅骨传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疼痛,她听到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同时也有融融的暖意不断袭来。 她轻轻扭过头,发现不远处的壁炉燃着旺盛的火苗。几张看起来就非常不舒适的铁质椅子摆在周围,透露出一股缺少打理的无精打采。 她还没搞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就听见隔壁传来稍显清晰的说话声。 一个粗犷的男声说道:“这就是瑟西的养女,格林维尔家族的大小姐?我刷过与她有关的帖子,她怎么可能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不会是你小子使了催眠术把她骗来的吧?” 加西亚恼羞成怒地回答:“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我说了,我正要去找她的时候,在路边看见她就那么六神无主地走着,我怎么可能不管她?她还没告诉我她家在哪里就晕倒了,不然我怎么可能把她带回这种地方?” 另一个清透温雅的声音响起:“好了,别再用这种理由逗弄我们无辜善良的小加西了,他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说实在的,我们真的不用通知她的家人吗?只要把她送到帝国警视厅,应该不会有警员对格林维尔小姐坐视不理的。” 听到这,凯瑟琳干疼的嗓子突然挤出一点不连续的语句:“不要,不要告诉他们……” 她的声音是如此微弱,但显然,隔壁的三人已经听到了她的动静。说话声戛然而止,侧对着凯瑟琳所躺位置的木门被打开,加西亚快步走了进来。 他想探一探凯瑟琳的额头,但他又怕这样唐突了凯瑟琳,于是他只能拘谨地站在离凯瑟琳三步远的地方问道:“你好点了吗,凯瑟琳?” 凯瑟琳将盖在身上的棉麻被子拉开了一点点,想要坐起来。这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肉粉色的珊瑚绒睡衣,上面印着轻松熊的卡通图案。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加西亚,加西亚立即涨红着脸辩解道:“衣服是这里的房东卡莱尔太太帮你换的。你原先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卡莱尔太太替你拿下去清洗,应该很快就能晾干。” “……谢谢。”沉默了一下,凯瑟琳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谢。”加西亚还是很紧张,凯瑟琳深金色的长发零乱地披散着,眼神中充满了疲惫。这与他以往见到的凯瑟琳都不一样,这让他感到一些不寻常的担忧。 凯瑟琳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一个阁楼样式的房间,大概有三十平这么大。整个房间似乎都是由容易腐朽的松木打造的,深棕色的整体色调显得十分沉闷。 凯瑟琳躺着的床榻位于低矮的一侧。顺着向上倾斜的天花板看去,阁楼的外侧开了一扇不大不小的天窗,天窗的下方是一个老旧的铁质书桌,上面摆着零散的书籍与笔墨。不过,离书桌不远的墙壁中竟然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壁炉,正是这个壁炉,让这间四面透风的阁楼显出了一丝人气。 除此之外,房间中就只有一些刚刚提到过的铁质椅子,实在是乏善可陈。 “你不想回家去吗,凯瑟琳?”见凯瑟琳又看向他,加西亚连连摆手,“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出来太久,你的家人会担心。” 他意识到站在床前的举动可能会让凯瑟琳产生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凯瑟琳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