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在天空走了一圈又一圈。 转眼间,十数日从指缝间溜走。 风里,盛夏的燥热浅浅退去。 季夏,二十三日。 谢灼和顾荣的婚期悄然而至。 当皎洁的月亮依旧挂在天际,顾荣便被拉起,开始上妆和更衣。 明御史的夫人菁娘早早的来了府中,搭把手帮着小阮氏处理些琐碎之事。 府中内外,红绸缠绕着梁柱,谈笑声此起彼伏。 顾荣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 嫁衣火红,宛若漫天的红霞。 金线绣成的图案复杂而精美,宝石流光溢彩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显得既端庄又华贵,同时又绚烂夺目。 她要出嫁了。 嫁的是谢如珩。 是她此生算计之余,为数不多的真心。 身后,顾知的眼尾泛红,眼眶湿润,他勉强抑制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地唤道“阿姐。” 小宁大夫护不住阿姐,但谢小侯爷可以。 还要,小宁大夫和谢小侯爷是同一人。 顾荣回眸,眼神是一汪春水的柔和与清澈。 “小知。” 盛夏刚过,小知红色锦袍外就已经披上了大氅。 顾荣面露怜惜之色,将小知那又瘦又小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小知,即便我嫁为人妻,也绝不会与你分开。” 她在哪里,小知便在哪里。 顾家的风波动荡,人尽皆知,而忠勇侯府更是人丁寥落。 可以说,两府凑不出一对正常的夫妻。 太后懿旨赐婚后,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谢老夫人和谢灼。 她不放心独留小知在顾府。 哪怕于礼不合有失体统,她也要将小知带在身边。 本以为谢老夫人会排斥反对,不曾想,谢老夫人竟是毫不犹豫的应允。 有一种…… 有一种只要她愿意嫁,哪怕是天上的星星,谢老夫人也会想方设法摘下来给她的感觉。 顾知想似以往一般趴在顾荣的膝头,又唯恐弄皱了顾荣的嫁衣“阿姐,我没用。” “我不能背阿姐出嫁。” “也不能给阿姐撑腰。” 他听说,女子出嫁皆有兄弟送嫁。 顾荣笑着捏了捏顾知的手,声音温柔“小知可以牵着我的手,送我上花轿啊。” “至于撑腰……” “可不准妄自菲薄,你在,我就安心温暖。” “安心比撑腰更重要。” 两世了,她从没有一刻觉得顾知是拖累。 顾知的眼泪夺眶而出,旋即匆匆别过脸去“我最喜欢阿姐了。” 顾荣用另一只手捻起帕子,擦了擦顾知的眼角。 “我也是。” 五年里,她和顾知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不是牵绊不是拖累,是咬牙坚持下去的希望。 “阿姐,外头喜乐响了。”顾知哽咽着,说道。 就在这时,青棠缓步入内,俯身附在顾荣耳边轻声说道“小姐,吟舟公子想以夫人义子的身份送您出嫁。” 顾荣眸光一顿,凝眉思忖。 陛下对她、对谢灼的不喜愈发不加掩饰,明眼人皆知,此举不妥,有碍乔吟舟的仕途,更会让陛下迁怒。 “不必了。” 顾荣朱唇轻启,断然拒绝。 “荣荣。” 乔吟舟清润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既然,你唤我一声兄长,送嫁就是我该做之事。” 五年,他没有替荣荣遮风挡雨。 如今,他必须让荣荣风光出嫁,不能让旁人看了荣荣的笑话。 汝阳伯被夺爵前,伯府的大小事宜人情往来皆是由顾平徵和陶兰芷出面。 顾荣深居简出,并无交好的手帕交。 小阮氏隐居青望观,不理俗世。 顾二叔又是混不吝的纨绔性子,熟稔之人尽是些三教九流。 眼下,顾平徵和陶兰芷下狱,昔日伯府的交情几乎断的干干净净。 这场看似喧闹的喜宴,宾客几乎少的可怜。 他得在。 他有堂堂正正的身份送嫁。 荣姨母赠他药引子,救他性命,那他就做荣荣的兄长,让旁人知悉荣荣有娘家人做靠山。 顾荣抿抿唇,抬眼看向倒映在门上的身影“兄长,何必争一时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荣荣,有些一时意气必须争。”乔吟舟脱口而出“大婚之日,甚是重要。” “容我肆意做一次主吧。” 顾荣语塞。 良久才缓缓道“乔老太师可有异议?” 乔吟舟道“祖父说,万事由心。” 顾知扯了扯顾荣的手心,小声央求道“阿姐,同意吧。” 顾荣轻叹一声“好。” “有劳兄长了。” 接亲的喜乐声越来越近。 随着红色的盖头缓缓落下,顾荣的视野仅剩下喜帕下狭窄的一小片。 这一生,她和谢灼的命运缠死了! 乔吟舟背着顾荣,顾知轻轻拉着顾荣的衣袖。 一步一步,跨过了一道道门,踏过了一块块青石砖。 这条路,乔吟年少时背着顾荣走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