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曳,映照着日光,蝉鸣声嘶哑而持续,冰鉴散发出凉意,数日如同光影般流转,转瞬即逝。 这一日,是炎炎盛夏天里难得飘荡着层层白云。 天格外蓝,云格外绵软。 敛了暑气,却又不让人觉得阴沉压抑。 谢灼腰臀上的伤好了些许,终于能下地行走,便马不停蹄的去京郊猎雁。 或许是因为忠勇侯府世代为将,骨子里天然流淌着习武的天赋,无论是拳脚骑术还是刀剑箭矢,学起来总是事半功倍。 即便谢灼在佛寺中清修、打坐、参禅长达十年,起步较晚,但他的箭法依然令人难以企及。 清风簌簌卷过林间,拂动谢灼的发带。 挽弓搭箭,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利箭离弦而出,连续两箭射出,天上的两只大雁应声落地。 箭矢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大雁的翅膀。 谢灼翻身下马,朝着大雁走去。 丞昇紧随其后,笑道“小侯爷的箭法当得起句百步穿杨。” 谢灼眉眼含笑,眼神温柔又缱绻。 他要携他亲手猎的大雁,求娶他九死无悔的毕生挚爱。 “我要娶妻了!”谢灼不复素日的清冷疏离,而是意气风发。 那是种久违的少年气。 仿佛有破空之声传来,谢灼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拉弓搭箭,循声射去,箭矢相撞,一支尾羽绚烂精致的利箭落在谢灼身前不远处。 丞昇拔出长刀,挡在谢灼身前,警惕的扫过四周,厉声喝道“什么人!” 谢灼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丞昇的肩膀,在丞昇看过来时,缓缓摇了摇头。 他能感知出来,射向他的这支箭,有杀意,但不多。 更多的是不忿和试探。 上京,暂时没有人能承受得起射杀他的代价。 至于此人的箭法,更是稀疏平常。 比初学者,好不了多少。 丞昇收刀,侧身让开。 谢灼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古朴大气的长弓,冷然道“三息时间。” “三息不出,后果自负。” 随后,不慌不忙竖起手指“一。” 稍作停顿,继续道“二。” 林中寂静无声,偶有飞鸟成群结队低低掠过。 谢灼轻蔑地一笑,眯起双眼,弯弓搭箭,随着一声嗡鸣,利箭准确无误地射入了前方古木的树干。 树后,一道身影狼狈的摔了出来。 看清人脸时,谢灼按住弓弦,猛的停下欲射出的第二箭。 “怎会是你!”谢灼凝眉,眸底深处弥漫着惊疑和杀意。 他的箭,可以轻而易举刺穿对方的喉咙。 也就是说,要了此人的命,易如反掌。 但,余光瞥向身侧的一对大雁时,杀意转变为犹豫。 他看得出来,顾荣不想此人死。 奉恩公府的南子奕。 一颗赤子之心,满腔侠客热血,满脑子锄强扶弱英雄梦的南子奕。 也是顾荣惋惜怜悯的南子奕。 谢灼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摩挲长弓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丞昇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钳住南子奕。 南子奕狼狈的跪伏在地,片刻后,仰起头“是我。” “就是我。” 南子奕的脸又红又肿,巴掌印层层叠叠,嘴角还渗着血,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谢灼眉心微动。 整个奉恩公府,上上下下,敢对南子奕下狠手、又舍得对南子奕下狠手的唯有南子逾。 这是又出言不逊了? 谢灼弯下腰,拾起地上那支精美的羽箭,然后随意一掷,羽箭擦过南子奕的面颊,带起一串血珠。 “你想杀本侯?” 南子奕既心虚又屈辱又绝望。 他想欲盖弥彰的解释,但喉间就像是塞了块浸满了冰水的棉布,堵的他说不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谢小侯爷。 届时,他再自尽,以命抵命。 无颜狡辩,亦不能承认,否则蓄意杀谢小侯爷,定会牵连到奉恩公府。 只得别过头去,紧咬嘴唇,闭口不言。 “南子逾是否知晓你所犯下的愚蠢行径?”谢灼语调淡然,语气平稳,几乎察觉不到任何显着的情绪波动,仿佛那场险些致命的刺杀与他无关。 南子奕脱口而出“这件事与我大哥无关,他毫不知情,你休要胡乱攀扯。” “善良心软的顾大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心狠手辣的阴险小人。” 谢灼神情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那就是不知道了。” “也对,倘若南子逾知晓,早就狠下心打断你的腿了。” “你走吧。” “本侯答应过南子逾,日后境遇,无论如何,会保你一命。” “今日,便算作了结当日的诺言。” “你回府后转告他,你的生死跟我再没有半分干系。” 丞昇闻言,松开了南子奕。 南子奕并没有起身逃窜,而是红着眼眶,执拗又恳切的望向谢灼,哽咽着颤声哀求“能不能放过我父亲?” “我愿意替我父亲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