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吧。”三提司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波动。 顾荣道“多谢提司大人。” 随着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深入,四周的氛围愈发阴森。 顾荣感到一阵寒意,汗毛不由自主地竖立起来,双臂上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不是怕,是瘆的慌。 一时间,顾荣分不清到底是乱葬岗阴森,还是皇镜司的牢狱更阴森。 谢灼身处无间地狱,竟还能光风霁月。 她都有些佩服谢灼了。 若是她,兴许早就共沉沦了。 三提司停下脚步“到了。” “顾大姑娘,皇镜司牢狱阴森寒骨,不可久留。” 顾荣温声“多谢提司大人提醒。” 旋即,朝青棠投去一个眼神,青棠心领神会,袍袖掩映之下,双手轻捧过一个素净、毫无装饰的荷包。 三提司推拒“皇镜司没有这样的规矩。” “皇镜司挥剑之处,必有魑魅魍魉。” 他深知皇镜司的名声极差,甚至可以说到了让小儿止哭的地步。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为司督大人正名。 身为司督大人的心腹,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话音未落,三提司便猛地一甩披风,如同疾风般快步离去,丝毫未给顾荣留下插话的余地。 顾荣:若非她亲眼目睹上京城的官吏和民众不止一次地向皇镜司奉上银两,她就真信了。 顾荣微笑着摇了摇头,将杂乱无章的思绪抛诸脑后,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顾扶曦。 “扶曦妹妹,这是陶姨娘亲手做的糕点。” 顾扶曦的雾蒙蒙的眼睛亮了一瞬,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话未出口,顾荣便继续道“做给我的。” “父亲和陶姨娘那副人走茶凉的凉薄做派,瞧着让我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顾荣边说着,边打开了食盒。 糕点制作精细至极,无论是哪一片花瓣还是每一处细腻的纹路,都几乎毫无差别,堪称完美。 只可惜,凉透了的糕点,溢散出的不再是软糯香甜,而是腻的发慌腻的倒胃口。 顾荣心想,这一碟糕点,就像是顾扶曦对陶姨娘的等待。 顾扶曦等不来陶姨娘炙热的关心。 甚至等不到灰烬熄灭前的最后一点余温。 这碟又冷又硬又腻的糕点,也不是陶姨娘给顾扶曦的。 顾荣悠然地将白瓷盘置于栅栏之侧,续道“扶曦妹妹可能还不清楚,今日清晨,父亲与陶姨娘手提食盒,早早守候在望舒院的门外声声呼唤,说是特意为我准备了最喜爱的糕点,盼我能品尝一番。” “又说你被叛秋后问斩,是自食恶果。” “希望一家人好好相处,承诺诚心改正做的不对的地方。” “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醒陶姨娘前来探视你,奈何陶姨娘却说只当从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扶曦妹妹素来孝顺,对陶姨娘更是言听计从,到头来却得了这样的结果,着实心酸唏嘘。” “不过,扶曦妹妹放心,我这人念旧,会时常来给你送些东西的。” 念旧。 念昔日恩,也念旧时仇。 对顾扶曦这样的死脑子,伤身无用,得诛心。 伤身,顾扶曦有千百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扶曦妹妹尝尝陶姨娘的厨艺?” 顾扶曦拖着沉重的镣铐,缓缓挪步而来。行走间,背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渗透洇湿了那件本已斑驳且肮脏的中衣,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艰难的俯身,捻起一块糕点,抵在唇边,麻木的咀嚼着。 在狭窄而拥挤的小空间内,只剩下微弱的咀嚼声回荡。 顾荣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顾扶曦凌乱的发丝和沾满污垢的手指上,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她还记得,五年前初见顾扶曦。 不同于陶氏的扶风若柳细皮嫩肉。 那时的顾扶曦,头发泛着枯黄,指甲剪的极短,掌心指腹覆盖着薄厚不一的茧。 五年时光,枯黄的发丝养的似绸缎般光滑莹润,满是茧的双手也变得白皙如玉十指纤纤。 而今,皇镜司走一遭,便恍如隔世。 或许,顾扶曦有可怜之处。 世人可怜悯顾扶曦,但不包括她。 顾扶曦这五年的养尊处优,嚼的是她母亲的肉,饮的是她母亲的血。 难道就因为顾扶曦可怜,就能抹灭助纣为虐的恶? 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默一点点蔓延。 白瓷碟子中的糕点,一块一块减少,直至空荡荡。 “顾荣,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好好一个完整的家,因为你鸟兽四散各投林。” 顾扶曦的声音干哑而粗砺,仿佛尖锐的石子在木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真的吗?”顾荣面无表情地将白瓷碟子放回食盒中“不责怪顾平徵恩将仇报、薄情寡义,也不责怪陶氏得陇望蜀、心狠手辣。只怪我没有顺从你们的摆布?” “这是哪门子不要脸的道理?” “不过,看在你秋后问斩又可怜至极的份儿上,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