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幽邃的眸子清亮而明朗。 言归正传,隐晦提醒道“徐太医言及,汝阳伯怒火攻心有卒中风险,若汝阳伯缠绵病榻,孝字当先,顾姑娘恐会受些委屈,届时,姑娘该如何脱身?” 顾荣闻弦音而知雅意。 孝道又不是汝阳伯的免死金牌。 倘若汝阳伯为了扶正外室,伙同外室谋害发妻、毒害嫡子,算计嫡女呢。 孝道护的是人,不是人面兽心丧尽天良的畜生。 深埋黄土五载的有余的母亲,便是她脱离汝阳伯府的最后助力。 思及此,顾荣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缓缓言道“待巫蛊厌胜之事得以解决,我欲请佛宁寺德高望重的僧侣,设坛举办一场水陆法会,以超度我逝去的母亲。同时,我还将另寻一位精通阴阳五行、历法推算的高人,为我母亲重新推算吉时,修缮陵墓,并定制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以表孝心,重新安葬。” “母亲病故时,我还年幼,外祖家人口稀少,因此母亲的葬礼完全由父亲一手操办。父亲急于迎娶陶姨娘入门,因此葬礼办得既简单又迅速,连棺椁也显得简朴而草率。” “如今我已及笄,合该全了母亲身后的体面和荣光。” 谢灼愕然,眉心猛地跳了跳。 顾荣想开棺! 这才是顾荣的真实目的。 顾荣在怀疑扬州荣氏的死因吗? 他的认知一次次被顾荣刷新。 冷静理智,又胆大果决,还足够聪慧。 这样的性情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是发光发亮的。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越是熟悉,越是心悦。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直接开棺有违人伦,招惹非议,若按顾荣的说辞,一切又会变得顺理成章。 “顾姑娘仁孝无双。” 顾荣垂眸,敛眉不语。 仁孝无双吗? 她只是知道,事是用来做的,人是用来搏斗的。 上辈子的惨淡唏嘘,就是她斗不过的下场。 所以,她只能赢。 冲破层层束缚,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在洪流中被裹挟,成为一粒沙、一片叶,最终沉没,或化为尘埃。 “父母亲缘,弥足珍贵,应该的。”顾荣意味深长道。 沉默在蔓延。 唯有风声簌簌,花香淡淡。 良久,谢灼再次开口,打破了静谧“顾姑娘。” 顾荣抬眼,望着谢灼。 “日后,心有郁结不解时,可直言。” “我想,我们是相知的朋友了。” 顾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谢灼,耳边轰鸣不断,如同晨钟暮鼓,余音绕梁。 清贵万方的谢灼,眉宇间微蹙,宛如薄雾遮掩了日光,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忽然间,顾荣感到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淅淅沥沥,纷纷扬扬,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清淡淡的声音里,是真诚,是哀求。 这还是谢小侯爷吗? 相知的朋友。 顾荣无声呢喃。 她该受宠若惊的道一句好,可话到唇畔,却觉艰难,转而问道“谢小侯爷可知何为相知?” 谢灼知她的真面目吗? 她了解完整的谢灼吗? 她与谢灼之间的关系,宛如一面水镜相隔,镜中映出的花朵与水中倒映的月影,格外迷人。 但也格外脆弱,手指轻轻一拨,涟漪起,月也好花也罢,都会散的干净。 “知。”谢灼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最起码,我当顾姑娘是相知的好友。” 顾荣长睫颤动,抿抿唇,似有话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确定了,谢小侯爷是真的不识货。 不过,谢小侯爷自己错看人,来日知悉真相,也怪不到她吧? 思绪纷乱,心底又藏着秘密,顾荣不欲在这一问题上多纠缠,颔首应下“好,日后如有不解,定直言相询。” 谢灼一笑,恍如出云破日。 顾荣愣了愣,眼睫缓缓垂下。 光头的谢灼,真真是俊美又干净。 嗯,干净是一种感觉。 上辈子见识了裴叙卿那样的假干净货色,方知谢灼这样矜贵知礼的真君子有多难得。 可惜,她这辈子是个毒妇。 在光里待久了,毒妇是会原形毕露的。 默默关注着的甄女使,急的抓心挠肝,顿足捩耳,止不住叹息。 再问一遍,小侯爷到底行不行! 什么知心的朋友? 近水楼台,却束手束脚。 等旁人抢先摘下这轮秾丽的明月,小侯爷就抱着光头痛哭吧。 许是甄女使怒其不争的眼神过于滚烫,谢灼和顾荣不约而同,纷纷转头看向甄女使。 甄女使: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谢灼略有不解,甄女使急什么? 顾荣则是在想,甄女使用眼神警告她避李嫌瓜,保持距离。 大庙里的小佛,也不能得罪。 于是,在徐太医背着药箱回来时,顾荣没有丝毫耽搁耽搁,奉上丰厚的诊金和谢礼,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送一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