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流雨的表兄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觊觎流雨的月例,又打心眼里鄙夷流雨。 旁人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流雨的表兄是端起碗边吃饭边骂娘。 而流雨妄自菲薄,轻信了其表兄的推脱之词。 可偏偏,她还不能直白的戳穿真相。 陷入情爱泥沼中的女子多少是执拗、不可理喻,又擅自欺欺人的。 顾荣不动声色敛起视线,勾勾唇角,状似不经意地打趣道“流雨,你前些时日绣的鸳鸯荷包可送出去了?” 流雨先是双颊一红,而后眼里的光微微黯淡,羞赧又失落了揪着衣角,轻声嗫嚅着“没有。” “表兄说读书人腰间不宜佩戴鸳鸯荷包,显的轻浮放荡,为夫子同窗耻笑。” “奴婢粗鄙,不通文墨,闹出了笑话。” 流雨的头越垂越低,似是霜打的茄子。 顾荣:轻浮放荡? 轻浮放荡之人,视世间万物皆轻浮放荡。 流雨表兄怕是只知帐里鸳鸯交颈情,恨鸡声,天已明的香艳缠绵。 顾荣朝着流雨招招手,待流雨靠近后,温声道“流雨,你跟在我身边上千日夜,识文断字,拨算盘看账本,精干又细致,怎会是粗鄙不通文墨之人。” “流雨,是一朵生机勃勃的小花。” “鸳鸯何曾轻浮放荡,你绣在荷包上的是欲下丹青笔,临池画春水。两两问鸳鸯,鸳鸯会双死的忠贞。” “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笔下以鸳鸯为意象的诗篇词赋不胜枚举,其中传世之作更是不计其数。” “前朝素有谪仙人之称的大诗人亦执笔写下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轻浮吗?” “放荡吗?” 流雨眨眨眼,疑惑之色缓缓溢出眼眶,茫然却坚定的摇摇头“不轻浮,不放荡。” 旋即,微凝着眉头,暗暗思索,表兄的书是不是读的不到位? 思及此,流雨眉头眉头越皱越紧。 失声喃喃,声如蚊呐道“小姐,奴婢感觉表兄此生科举无望了。” 闻言,顾荣险些笑出声。 确实无望。 “流雨,你想脱籍吗?”顾荣蓦地出声。 流雨紧咬着下唇,神情自责又内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瞒小姐,奴婢确有此意。” 顾荣垂眸看着,明知故问“为何?” “表兄说,秀才娘子不能与人为奴。”流雨不敢有任何的隐瞒,老老实实道。 顾荣思忖片刻“允你三日日休假归家,与令表表兄细细商议一番。倘若执意脱籍婚嫁,我可将身契还于你。” “奴婢叩谢小姐大恩大德。”流雨重重叩首,眼眸中的欣喜恍若夜间骤然盛开的昙花。 顾荣轻叹一声,伸手轻扶起流雨“去吧。” 疼了,才会认清现实。 若上辈子查访无误,这段时日流雨表兄用着流雨的月例对私塾夫子的女儿死缠烂打,又是附庸风雅的吟诗作对,又是折桃花枝做桃花簪。 自是没有打动对方的芳心。 流雨离开后,青棠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 长吁短叹良久,幽幽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流雨的表兄康沣不是好东西。”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他的长衫鞋袜,每日三餐,以及笔墨纸砚,全依赖流雨的月例银两。” “奴婢曾在角门东撞见过他来寻流雨要银钱。” “分明是他有求于人,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睛长在头顶,用下巴看人的嘴脸,言语间满是嫌弃。” “仿佛他肯用流雨的银子是流雨的荣幸,流雨稍有推诿就是给脸不要脸。” “养条狗都比养康沣强。” “狗啃着肉骨头都知道摇尾巴。” “青棠,狗儿知道你如此侮辱他吗?”顾荣用指腹轻戳了戳流雨的额头,没好气道。 青棠捂着额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瞪大眼睛,惊愕地问道“小姐也知康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须臾,又疑惑不已“小姐既知,又为何同意流雨脱奴籍与康沣成婚呢?” “小姐宽容性子好,赏罚分明和善阔绰。侍奉小姐左右,难道不比嫁给康沣,洗衣做饭洒扫伺候公婆强的多吗?” “康沣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软饭的。” “小姐,奴婢觉得康沣想做流雨的爹,而不是夫婿。” 顾荣忍俊不禁,缓缓道“你与流雨无话不谈,当知流雨幼时境遇,爹不疼娘不爱。灾荒年一至,就被卖给了人牙子。” “身陷深渊的人,总会格外贪恋格外珍惜仅有的光。除非藏在光束里的刀子刺破皮肉扎进身体。” “唯有切肤之痛,方可痛定思痛。” “我还在,流雨便永远有退路。” “青棠,你也是。” “你家小姐会做你永远的靠山。” 青棠撅起嘴,轻声哼道:“我不会离开小姐的。” “活着是小姐的人,死了也是小姐的鬼。” 顾荣笑道“那就允你跟着本小姐吃香喝辣。”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