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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晋江首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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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孤作伶人事!”

“混账东西,哪个给你的胆子。”

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的第一下砸落后,又接连两下,伴随着公主翻飞的衣袂和怒意翻涌的斥骂!

琵琶钝重,如此三下砸去,身形单薄的公主失了力气,第四下举起险些绊倒,遂顺势丢了琵琶。

不偏不倚,半副琵琶压在满身是血的男人身上,累他像条蛆般一阵战栗。

虽无力再砸人,但不妨碍公主开口扬声。

“我齐皇室一日不倒,尔等终究是臣。”她喘着气,理正衣衫,两手交换揉过酸疼的臂膀,缓声继续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公主转过身来,云鬓青髻微散,华胜流苏摇曳,双眼上白绫在风中烈烈作响,抬头问“司空大人,孤说的对吗?”

相比执琵琶砸钱斌之举,这话更让人心惊。

高台之上,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唯余钱斌半死不活的一点呻吟声,和一阵紧过一阵的秋风卷落叶声。

台下廊屋中来此听讲的百姓都望向台上,台上一众学子官员都把目光聚拢在蔺身上。

齐皇室式微已达六十年之久,近三十年更是诸侯四起,肃帝淫,厉帝暴,当今天子弱,皇室宗亲皆在仰人鼻息,隋氏一脉已经太久没有出现铮铮铁骨之辈了。

今日却在一个柔弱妇人身上得以体现。

大齐的长公主掀翻棋盘,同权倾朝野的大司空贴面相问。尤似片刻前,誓要追随司空的钱斌,欲辱公主于白日朗朗下,众目睽睽前。

而她的问话,无非两种回应。

是或不是。

蔺稷站起身,一旁的姜灏也随即起身,试图开口将局面转圜,却被蔺以目止住。今日青台曲宴,蔺稷没有带亲卫队,但是暗卫如影随行。这会隐于场外、混于人中的暗卫首领已经得了蔺黍示意,各自袖中箭对准了台上的隋棠。

只待蔺稷的命令。

射杀长公主。

如此不必回她这般刁钻的问题。

“不是”,便承认了谋逆之心。

“是”,乃退步甘为人臣。

若长公主在这会被暗杀,死在这处,完全可以套上一个“帝女暴戾,殴打臣民,为天所罚”的帽子;甚至还可以扯远些,乃“厉帝附身,鱼肉百姓,天诛之”。

“司空!”陪此同来的谋士蔡汀乃东谷军参军,早盼其能灭齐而代之,这会凑身提醒,“执金吾在外场,可随时指挥暗卫。”

“司空,不可!”姜灏连忙阻止,“卫泰未灭、南伐未征,这般行事会被天下共讨。”

“公主举止狂悖,此乃天赐时机。”三人尚在席上,离台稍远,话语低而沉,却皆掷地有声,蔡汀见隋棠如见以“莫须有”罪名诛他满门的厉帝,“公主罢了,又非陛下,只是让天子折了臂膀安分些!”

蔺稷没有应属臣的任何提议,没有给暗卫指令,也没有回答隋棠的话,只遥遥眺望高台。

高台上,劲风扫过公主,覆眼的白绫翻卷边沿,欲要挣脱控制从她面上滑落。滑落后,本该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两世,她不曾见过他。然而,他又何曾见过真实的她呢!

女郎性情,竟是如此刚烈。

“司空大人,是与不是?”明明是他的场地,这会她却已经反客为主在催问,一股赤足无惧着履者的癫狂气质。

半晌,风愈大,终于将蔺稷的话灌入在场每一个耳中。

他说,“拖下去!”

这三个字意思含糊不清,是将公主拖下去就此反了,还是保下公主将钱斌拖下去勿碍人眼?

蔡汀和姜灏一时皆愣住,于是左右侍卫虽领命却也踌躇。唯见公主从高台走来,冷冷开口,“还杵着作甚,将钱斌给孤拖下去!”

周遭侍卫一个激灵,抬步上前。

姜灏在这会翘起嘴角,扭头拈须而笑。这瞧着弱不禁风的公主,狡黠堪比狐狸。偏待其走近,发现人呼吸急促,原是慌得厉害。

蔺稷低眉也笑了,狐假虎威,话是接得真快。他压下嘴角,上去扶她,“殿下受惊了。”

掌心冰冷黏湿,还挣扎着不肯给他握。拂袖从他身前过,从侍女手中接了一盏茶灌下,“孤已兴致全无,先回府了。

青台出了这样的事,曲宴便也无法再进行下去,就此散席。

而钱斌被打一事,坊间到朝廷自然议论纷纷。

有说他欲欺辱公主,活该被打,公主有气节,真烈性也;有说他有错,自有三司审理,公主所为乃私罚,举止骄横也。

这样的声音在洛阳城涌动四五日之后,渐渐地,前者维护公主的声音愈大。再待二来日过去,话风彻底成了钱斌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廷尉府大牢中,衙役们也在谈论,趴在柴草上喘息的人,闻言惶恐不安,摇头不信。

“怎会如此?”

“岂会如此?”

“一定是他们传错了......”

“你们,你们听错了是不是?我乃纳贤令榜首,司空择中之人,我......”

钱斌当日为琵琶所砸,结结实实的三下,头破血流,浸染衣裳,命存一线。扔来廷尉大牢后,因不知上头具体意思,遂只给简单清洗喂药,吊住一口气,以待审讯。

而他心气甚高,总觉自己命不该绝,此行乃为司空铺路,早晚定会被放出去,请为座上宾。如此意志支撑,竟让他熬过了这么些时日。

直到此时此刻,闻风向大变,终于恐惧起来,扑向牢门嘶吼,“......我要见司空,我有文章献于司空,我有良策可助司空,我、我要见司空......”

“你见不到司空了,有什么话与本官说也是一样的。”

衙役正欲呵斥,闻一个温沉的声音响起。乃尚书令姜?,由廷尉陪同过来。

“姜令君??”钱斌抓着铁栅栏,缓过一口气,双目眯起,想起自从自己做了《锦衣赋》开始,姜便一直打压他。

作赋当日,宴散之后,姜将他召入尚书台,说赋不好,要他修改再入册中。他闻何处不好,姜却只说让他自己去想。

后他坚持自己笔墨,不愿更改,直径入了《名士册》。为此姜灏便怀恨在心,纵是他纳妾摆宴,帖子拜上,他也不肯出面坐席。

平素于尚书台任职,姜?亦是对他颇有挑剔,凡他所录之文书,姜?都要亲查,方可入档或者呈给大司空。

他主持的两场曲宴,整理了文章送至姜府请教品评。姜灏纵是挑不出错,却也非要说一声勿以长公主为型,凡事勿占长公主,记之慎之。

但是司空对他明明很亲近。他的纳妾当日,司空派心腹淳于诩送来贺礼;上任不到一个月便让他尝试主持曲宴,还说他前途无量,后生可畏。

“是不是你,你从中作梗,让司空厌弃了我!”钱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攀柱厉声质问。

姜?在牢房外的一张黄梨木长案后敛袍坐下,廷尉领人离去。

尚是晌午时辰,一抹辰光从外头撒入。然牢狱昏暗,姜?将长案蜡烛多点了两盏。案上烛火正盛,将他清明澈的眉眼照得愈发灼人。

姜灏目光清冽平和,瞳仁漆黑不见底,抬眸看狱中人。

“本官何须作梗,你在写完《锦衣赋》当日,便已经被司空排出局了。

“你说甚?”钱斌闻言大惊,“那是我扬名之日,我之文章,司空喜欢得很。他夸赞“韵拈风絮,录成金石”,更是将这八字亲手书于我卷册之上。”

“韵拈风絮,录成金石。对,以这八字赞你才华无双!”姜灏叹了口气,“风絮才,金石艺,敢问彬才这是颂扬的何人呐?”

钱斌面目滞了一瞬,瞳孔微缩,这八个字指作谢道韫,李清照。的确是赞扬人才华出众,但多指女子。

是赞扬女子之才华。

“司空......司空口误了!”

“司空还给你手书于卷册,他手也误了?还是司空才疏学浅,错用此语?”姜灏摇了摇头,颂赋中佳句,“羲和轻躯以舞,将飞未翔而绝云气;年少率兜鍪以立,践功乃成则负青天。妙哉!稀哉!”

“寻常人闻之,赞尔文采佳,读懂你以羲和起舞,年少率兜鍪描绘公主与司空二人之风姿,映成当日司空封侯之盛事。

“学成者闻之,领悟绝云气,负青天,乃化用《逍遥游》中句,结合“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则正好对应了东谷军渡江伐南计划。故认为整首赋乃明为扬公主司空之风姿,实乃以上君来衬托臣下的功绩与抱负。”

“世人十中七八便以为此赋所含之寓意到此为止。其实不然,此赋最关键的只有一句??”

姜?未往下说去,只顿下口,惋惜地唤了一声“彬才”。

彬才,是钱斌的字。

钱斌呆呆望向他。

姜?遗憾合眼,“你太急了。”

这话出口,钱斌似被抽干力气,双手从栏柱上滑下去,双膝委于地。

的确,《锦衣赋》中最关键的只有一句:羲和轻躯以舞,将飞未翔而绝云气。确切地说是半句:

??将飞未翔而绝云气。

其意本是飞起横绝云巅,穿过云层。但是里面藏了“未”字,便是不曾飞起。

不曾飞起那要又如何会穿越云层呢?

前后矛盾的一句话,其实就是以羲和喻公主,以公主暗指齐皇室再难飞上云巅,来日上青天的是年少率兜鍪的司空。

钱斌以此举向蔺表明心意,然却得蔺稷八字赞女不赞男之言。

蔺稷如此回应,实乃以男女相反之意反驳“羲和飞而未翔”,告诉钱斌,自己并不赞同他的意思,而钱斌也不懂他的心思。

“原是我急功近利,被蒙蔽了心智?”钱斌满目恍然又茫然,“韵拈风絮,录成金石。我、我怎能不知是夸颂妇人之才的?我知的,我知的,这稚子开蒙就学的词,我知的......我、我太急了......”

满身血迹斑斑的男人望向对面尊者,又缓缓垂下眼睑,实乃无颜面之。

蔺稷,在他《锦衣赋》大成之日,给他批语暗示出局,但并没有直接驱逐,便是留了余地。之后的亲近和任用都是在测他心智,还让姜灏辅之。

姜灏,姜令君说那赋不好,要他多思多想修改再入册中。

对他所录之文书,都要亲查,方可入档或呈给司空。

对他的文章纵是挑不出错,却还是要说一声勿以长公主为型,凡事勿沾长公主,记之慎之。

这分明是在保他,给他机会!

果然,姜灏开口道,“现逢乱世,烽火四起。战乱多而将才出,然读书人依旧是瑰宝。这一点本官与司空的看法是一致的。所以即便司空早早将你排出局外,还是纳我之言观之没有直接否决你。毕竟你满身的才华,乃纳贤令的翘楚,万里挑一。

遂便由本官带着你,旁敲侧击,盼你早日拨云破雾,灵台清明。”

姜?起身,捧一盏烛火行至钱斌处,俯身看他,“事实证明,你有文采而无文心,能审时却不能度势,皮囊尔。”

“不,我还是想不通,司空之志从迁天子来洛阳便已天下皆知。诸侯争霸,他岂会不想为王!我是在帮他,我是督促他,催发他,大丈夫就该择机而起,立时而断!”

姜?手中微弱烛火,因受钱斌激动之语、气息喷呼而左右晃之,几欲灭去。姜灏小心掩护,待它重新旺起,照亮一方天地,缓缓道,“什么时机?公主为你所辱低头奏曲之时机,还是公主举琴殴打你之时机?退一步说,那是公主,又不是天

子,辱了她又如何?杀了她又如何?只要家天子仍在,你在青台曲宴上的所做作为,除了给司空添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外,还能作甚?”

“怎无作用?公主受辱则皇室威信再减,乃我助司空之志大功一件;公主殴我若司空立时杀她,则可借神鬼之说毁皇室名声。如此我纵死也是为司空青云志殉道尔,我将留芳于新的王朝新的史册上!”

姜灏蹲在牢门前,举灯照清他被血迹留痕而斑驳肮脏的面目,沉沉叹息却又庆幸,“所以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为个人声名尔。索幸司空弃你甚早,不曾与你同行!”

他将烛火往钱斌处推进些,起身离开。

“不,不......”钱斌看着地上忽明忽暗就要燃尽的蜡烛,还在挣扎,“羲和将飞未翔而绝云气,年少践功乃成则负青天。这怎么就不被司空认同了?他怎么可能不认同?齐皇室式微已经难上青天难凌云端,这是事实!”

“是不争的事实!”

他似用尽了一声力气,声嘶力竭后喘息委地,还在痴痴而问。

姜灏终是不忍,转身回首。

“令君……………”钱斌气若游丝,“还望、令君解惑。”

“你原说的不错。毕竟你于中秋宴上,拂君面称病退宴,事后司空也不曾说过什么。”

“但还有一处,你不曾看清??”

姜灏顿了片刻,重新走向钱斌,用仅两人可听到的声音将话缓缓道出。

钱斌闻后头语,眉心抖跳,立不语,直呼荒唐!

“你识出司空之志,却未见司空之心。”姜灏退身与之拉开距离,再度摇首,“也是,妻亡未足周年便纳妾之人,多来难见情意。”

“钱彬才,聪明是好事,但自以为是的聪明容易坏事。”

地上的那盏烛火就要烧到尾,火势已经极其微弱,姜灏叹息离去。

拐出这处牢房,一墙之隔,“纳贤令”中排在钱斌后头的李颂、赵寅、汤安三人正恭敬候在这处,见姜灏皆拱手致礼。

“你们如何在此?”

“是司空让我们来的,说听一听令君的审讯,多思多学。”

姜灏望着他们,又回望幽深牢狱,边走边道,“所以,想到了甚?又学到了甚?”

李颂:多做事实,少出风头。

赵寅:遇事当宠辱不惊,不迷心障。

汤安:个人名声贵,贵不过万千民生。

姜灏颔首,“各自回去整理上任卷宗,明日起你们正式入仕。”

三人面面相觑,不由停下脚步。

姜灏笑道,“亦是司空所言,你们若对钱斌事之感悟让本官满意,便可提前结束试官时间。”

“多谢令君。”

“谢司空吧,他惜才惜时。”

以钱斌一人的试用,提前结束了其余三人的试用。如此既确定此三人之品性,又借此给于无声的震慑。

姜灏目送他们离去,回想司空府中年轻的主官,又想太极宫中的少年天子,世事总难全。

而如今出了一个长公主,不知能否让君臣关系转圜!

随着廷尉府牢狱中的那盏孤灯慢慢烧尽,晌午的日头就要移上中天。

望烟斋中,今日应长公主所求,承明讲得久些。

他如今的左臂假肢已经装好,深衣广袖掩盖,虽起不了作用但望之与常人无异。面目也已改变,容色?丽的弱冠郎君化作了普通面貌的青年人,瞧着约莫三十出头,儒雅温厚。

他话少,但心很细。

譬如这段时日没有开枯燥的启蒙课,而是给隋棠讲了可以自娱互赏的“诗词歌赋”的创作。为的是之前青台事件,到底她自己也染了血,鲜血黏?,女郎都是洁净养在闺楼,甚少沾得此等事,他怕她多思惶恐,遂寻了这些课程激她兴趣,分她心

思。今日本来要讲的便是最后一项,“赋”的特点和“作赋”的要求。

承明备下了一些经典的长短赋,欲读给隋棠听。

却不料隋棠道,“既讲赋,不若谈谈近来名气最大的《锦衣赋》吧,孤原有不解之处,想要请教老师。”

虽前两日,承明便隐约觉得她心情不错,并没有受太多影响。然直到此刻承明才确定又惊讶,她根本没有囿于青台之事,竟是如此从容提之。

“老师,怎么不说话?”隋棠跽坐在席,晌午阳光透过闭合的六菱花窗洒在她身上,斑斑驳驳,明晦交错。

许是日光晃眼,又许是博望炉中香烟袅袅,飘在二人中间,承明有些看不清她的面目,缓一缓如实回应。

隋棠莞尔,“他欺辱我,死不足惜。我不觉自己有错,便也无所畏惧。

自然,这是一半的缘故,还有一半源于蔺稷。

青台曲宴后,起初梅节说她过于冲动了,若是因此激怒蔺稷,牵累陛下,实在得不偿失。

隋棠闻言生气,不是不能忍,可是都欺负到脸上了,忍不了。再者,青台上拖下去的既然是钱斌,便说明她是安全的。

奈何梅节又道,“青台千百人前,司空自然要维系自身名声,焉知他暗里会做些什么?

之后又拉兰心上来附和。

隋棠不理会她们。

却不料,就在当日下午,她便接到了中贵人带来的口谕。天子说她殴打朝廷命官,行事鲁莽,罚她半年俸禄,半年间每日跪于佛堂两个时辰以静心。

她接了口谕,心中委屈。

青台曲宴上,她难道只是为了自己吗?纵是要忍,要低头,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社稷再危,也该有起码的尊严和气节。

她以为阿弟就算不派人来褒奖她安慰她,至少也不该罚她。

兰心开解她,这是陛下不得已的服软,一来可消蔺怒意,毕竟钱斌是他看重的属臣;二来是对她的保护。意思是天子已罚,蔺便不会再为难她。

隋棠听了将信将疑,领旨跪去佛堂。

梅节陪侍一旁,只低声道,“殿下以后还是要谨慎行事,这几日婢子出去打探消息了。坊间维护公主和维护钱斌的声音不相上下。司空自曲宴之后,也几日不来了,政事堂大门紧闭,焉知到底在作甚!”

隋棠跪在佛前,已是第四日。每日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跪着,起初还好,但慢慢便有些坚持不住,晚间睡觉双膝火辣辣地疼。昨日起,她一跪下来腰背便也开始发发酸。眼下才跪了大半时辰,她便觉得膝盖仿佛同地面蒲团都生了根,浑身的力

道压在上面,就要将骨头碾碎。她想动一动,缓一缓,但浑身僵硬动不了分毫………………

阿弟,竟要罚她半年之久………………

隋棠越想越委屈!

待到第五日,隋棠搭着梅节的手在一瘸一拐踏出殿门时生出反意,她没有错,不要跪。

大庭广众之下,蔺稷能容钱斌被拖走,便是认可了她举止。他都认可不提了,阿弟何必如此畏畏缩缩。

左右保的是他的位置,跪的是她的膝盖?

那她还保着社稷尊严呢!

隋棠的思维又绕回了最初。

她就是没有错。

梅节和兰心便又开始劝她,给她各种分析利弊。蔺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长泽堂。

政事堂封门五日,今日方才打开。一开门,看过崔芳记录的隋棠日常,才知天子口谕,中贵人乃日日来府中监察她。

淳于诩觉得是他们姐弟间的事,又观长泽堂膳房汤膳流水一样补去,空盏送出来,吃喝未减便大体无恙,于是做主没同他言语。

“臣看看。”

人发现他是何时入院门的,听到了她们主仆多少话,反正待她们回神心有怯怯,他已经行至隋棠身前,俯身撩起她的长裙亵裤。

“我几日不在,你便把自己弄成这样!”这话响在心底,脑海中想起的是前世他独留她在府中的年月。

“疼!”隋棠应急喊出声,不自觉地踢了他一脚。

看便看了,这人还故意掐了一把她膝盖青紫的皮肉,上刑一样的疼。

“喊疼还跪?”他看另一只膝盖。

“你又掐!”隋棠抽着冷气叫唤。

“殿下还去,臣便还拍。”

“......“

能踢能叫唤,气性也不曾被压下,还好!

蔺稷抬眸看那一张几欲疼哭的脸,低低笑过,绕道入屋内饮了口茶,“殿下犯了何错要跪?”

隋棠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咬住唇瓣。心道,你多此一问。

“因为您打了钱斌?”蔺稷的话在她身后掀来,“这也没错,他先欺负你的。”

他说她没错,他说她没错......这事发生,他是第一个说她没错的。隋棠心潮澎湃,前头那股酸涩直冲脑门,鼻尖通红。

“罢了,一会中贵人来监察,臣来跪。”

随这话入耳,隋棠怔住了。

酸涩蔓延到全身,心头却如火一般燃烧,驱散了这深秋又瑟又寒的风。

隋棠的眼睛也红了,白绫上湮出水渍。

“既然孤无错,要你代跪作甚?”妇人努力吸了下鼻子。

蔺稷将茶水用完,“臣不是为殿下代跪,是臣本有错,来向殿下领罚的。”

“你、哪错了?”隋棠忍不住回头,来不及擦眼泪。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不是殿下说得吗?”蔺稷走上前来,弯腰将人抱起置在长案上,解开她已经潮湿的白绫,用指腹拭她眼底,“青台之上,让殿下受了欺辱,臣的错;没有护好妻子,更是为夫的不是。”

是心头被点燃的火真的驱走了秋的严寒,还是风自己停了下来,亦或者是女受蔺指示合门后将一切声响隔绝在了屋外?

周遭静谧宁和,唯有男人的话来来回回在耳畔缭绕。

隋棠这会的脑子转得也慢了,心却跳得极快,在这被他以臂膀圈出的一方安静天地里“咚咚”回响。她想说些什么,但蔺还在说,她插不进去。

他说,“君辱臣死,殿下舍得吗?”

隋棠摇头,她本意是还不至于死不死,但蔺总抢在她前头开口。

“臣便猜到殿下是舍不得的,所以要是一会中贵人还来,臣去跪,算臣赔罪。”不知何时他将拭泪的手停在她面颊畔,一拢一抬,双手捧住了她面庞。

他指腹和虎口都有密密的薄茧,隋棠的肌肤如今被养得逐渐滑?,很是敏感。但她却未觉不适,反而因他掌心的温热厚实而感到心安。须臾又漫长的五日里,她的担忧、踌躇、惶恐、不甘一下便荡然无存。

因为他在她耳边解释,“前衙事务突发,忙了些,今日才松泛一点,让殿下受惊了。”

顿了顿,他又安慰,“外头的风声很快也会转了,钱斌罪该万死。”

隋棠点点头。

然脑袋在他双掌中,除了蹭上更多的茧子,根本动弹不了。只得由他所控,脖颈后仰,面容轻抬。

一双埋在层层青丝叠累的餐髻中的梅花点珠对梳,发出冷金色的光。垂下的珠玉流苏轻轻打晃,泠泠作响。

这个姿势两两相对,四目相视。

按理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他的面庞,他的样子。

隋棠在这一刻骤生遗憾,她还不知道他长得是何模样。

于是又生出期许,等眼睛治好了,定要好好看看他。

这样的念头升起,她的后背顿起一阵寒意,人往后缩了缩。

呼吸变得急促,撑在两侧的双手捏紧了袖沿,因生出如此念想而对自己鄙夷,因眼前逐渐覆压下来的黑影而紧张,她仍欲后退却被他撑住背脊。

旃檀香馥郁,携带着他的鼻息和呼吸,是他在俯首。黑影越来越近,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浓,就要肌肤相触。终因一个声音响起,戛然而止。

他抵额触在她眉宇,鼻尖点在一起,掌心托住她后脑,另一只手拂去她残留的泪痕,启口没有将吻落下去,只低低与她说,

“中贵人来了,臣去。

他退开一步,脱了外袍盖在她双膝,转身离开。

许久,旃檀香的味道淡去,侍女们推门进来,隋棠才喘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她伸手一点点摸上他的袍子,一直摸到膝盖处,牢牢攥住。

梅节后来说,蔺真的去佛堂跪了,中贵人盯了不知多久,反正没有两个时辰,顶着一头汗脚步虚浮地回宫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而当天夜里蔺稷回来长泽堂,还不忘带来六斤金,哄道,“这是补给殿下的半年俸禄,别伤心了。只是接下来臣还有要事,大约还是要留宿书房,不能日日来!”

隋棠捧着沉甸甸的金子,面庞被照得金灿灿,大方地分出一半给他。

承明自然不晓得这些。若是知晓,大概也不会那般忧心。

而待他应隋棠所求,如他尊师一样将有关《锦衣赋》的种种完整细致地讲完,端坐席上的妇人便是如今模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整个过程,承明清晰记得她两次神色陡变的时候。

第一回,是他讲到蔺稷给钱斌的八字评语。

公主原本因久坐有些委下的背脊一下挺得笔直,眉宇间讶然又钦佩,抚掌直呼“妙绝”!

第二回,是他讲到蔺稷以试钱斌一人之才学同时判其余三位之品性和能力,如此提高时效。

彼时,公主静坐在席,嘴角始终含笑,低垂的双目抬起,扭头隔窗南望。

那里有一条小径,直通政事堂书房后门。

她望了许久。

承明确定,若是她未盲,眼上无帛,当可看见她漂亮的杏眸中,正因一人而莹莹生光,胜过星辰璀璨。

而她在半炷香之前回首,便未再说话,直到此刻终于开口,“老师,孤有一处还是不得解。”

隋棠素指敲过长案,两短一长的间隙,是她和承明约好的暗号。司空府中,她的身旁,或近或远都有监视她的眼睛。

蔺稷待她甚好,但她尚且清醒,也记得因何而来。

承明四下扫过,侍女臣仆都离得甚远,遂持书卷在隋棠对面坐下,话语平和道,“殿下但说无妨!”

“羲和将飞未翔而绝云气,年少践功乃成则负青天。这怎么就不被司空认同了?他怎么可能不认同?我齐皇室式微已久,他之心思天下皆知。”

隋棠提了一个与钱斌最后一样的问题。

承明一时不曾作答,只沉默看面前妇人。

“是不可说还是无法解释?亦或者我们误会他了?”隋棠缓了缓,“他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的心思,所以不认同。”

妇人敏锐而聪慧。

“司空的确不认同,但我们也没有误会他。”半晌,承明终于给隋棠答案,亦是钱斌闻姜灏所言后直呼荒唐的答案。

“因为司空不认可的不是钱斌之观点,他不认可的是钱斌对您的态度,将飞未翔。”

隋棠蹙眉,她不理解,就算钱斌说她想飞又飞不起来,又如何呢?

“简单地说,就是司空大人不许钱斌贬低殿下!不许他拿您作筏子!”承明继续解释道,“他以八字批语警告了一次,然钱斌未悟而在青台再行辱殿下之举,所以他必死无疑!”

承明重复尊师的话,“总而言之,钱斌之败,败在只识出司空之志,未识出司空之心。”

“他的心?”

“他心悦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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