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我皆露宿于院中。白日里,我躲在院墙角落里的一棵大树下方,夜里,我便和衣躺在院的中央。我再听不见那莫名其妙的叹息,人们也再看不见那鬼影。 日子渐渐恢复平静,人们的话题不断更新迭代,那些人的暴死好似发生在遥远的上古时期,再无人谈起。 午时,院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人们排队打来饭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边吃边聊。 今日的菜是青菜炒木耳加零星几片肥肉,人们大口地嚼着饭食,从口腔到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 “好久没吃到如此丰盛的饭菜了!” “今日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是大喜事!闻听李家公子明日将上门向咱们大小姐提亲。” “果真是大喜事!只怕有位主是要不高兴了。” “勾引姐夫那位?啧啧啧,今日这餐她怕是吃不下喽!” 人们纷纷将视线投向最角落的那棵大树下。 大树下,我从包囊中翻出了一件尚未完工的衣衫开始缝制起来。 翌日清晨,我拎起包囊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我听着人们喜气洋洋地议论着姐姐的婚事,眉头蹙成了一团。 “哎呀,谁这么不长眼啊!” 伴着刺耳的尖叫声,我抬头,迎上满脸怒意的琉璃。只见琉璃的手上正拎着一只恭桶。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裙已染成了一片污黄,好在手中的包囊安然无恙。 我望了一眼那片狼藉,忍了一忍还是抬起脚步赶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暇与那些烂人烂事纠缠。 然而,琉璃却并不打算让事情就此罢了,她追着我的背影骂骂咧咧:“呀,这脏东西,真是晦气!” 我的心脏被猛地一击,痛得不能自已。数日前,当父亲得知我与李逸之的“丑事”,亦是这般嫌弃地骂我“脏东西”! “大小姐的恭桶也是你这个脏东西能碰的吗?”琉璃看我不出声,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已经不是指桑骂槐,这是赤裸裸地挑衅! 我转过身来一把抢过恭桶将其整个罩在琉璃的头上。 “啊!” “天哪!” “你这个贱人,比恭桶不如的贱人!” “你跟你那疯婆子娘一样下贱!” 尖叫声与咒骂声,声声刺耳,让云府原本寂静的清晨瞬间热闹了起来。 “哈哈哈,还不快将它砸回去。” “啧啧啧,这味道定是绝了!” 人们纷纷围过来瞧这场热闹,一个个兴奋得不知所以。 “老爷来了!”有人小声提醒,看热闹的众人即刻安静下来纷纷散去,只留下不明状况的琉璃依然坐在地上不断地口吐恶言。 “将那贱婢拉下去杖责二十!”云非客怒道。 “老爷饶命啊!”琉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云亦姝从人群中走出来,急急地说道:“父亲,您怕是罚错了人吧!” 我向父亲、姐姐看去。才数日不见,云非客竟然苍老了许多。而云亦姝尽管穿着盛装、妆容精致,她的眉眼间却是心事重重。 “我的姝儿,你今日之装扮很是清新,甚得我心哪。”云非客慈祥地笑着,适才出现于脸上的阴霾早已荡然无存。 云亦姝却沉着脸说道:“明明是她欺负了我,您为何要责罚我的婢女?” “那就不罚了。”云非客呵呵笑着,大手一挥免去了对琉璃的责罚。 “不罚何以立家威?”云亦姝愤然指向我,“该罚的是她!” 云非客有些不悦,他斜睨了一眼我,冷声道:“不是说未召不得入正院吗?混账东西,总是将府内搅得鸡犬不宁!” 我突然觉得自己今日之出现简直是自取其辱。尽管如此,我依然忍住一走了之的冲动继续停留在原地。我知这桩糟心事显然不足以影响他们的心情,而他们所谓的不快也不过是要演给我看罢了。 既然如此,看看也无妨! 云非客讨好似的对云亦姝说道:“姝儿,咱们父女好好珍惜这相聚的时光,别被此等小事坏了兴致可好?” “父亲,您若是不帮我出了这口恶气,待我嫁入李府便再也不回来了!”云亦姝气呼呼地将头别过去。 “姝儿,你即将嫁做人妇,且莫孩子气。”云非客正色道,虽是责备语气里却尽是宠溺,“罚她去后院跪上三个时辰可好?” “还要罚洗恭桶三日!”云亦姝尚不解气,补充道,“是全府的恭桶!” 我往前走上两步,那对父女惊得连连后退。 “你要做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姐姐,我为你准备的新婚贺礼,祝你和姐夫永结同心。”我将手中包裹递上前去。 云亦姝却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嫌弃地将其打落在地:“我不稀罕你的东西!” 我的鼻头一酸。 我俯下身去将那包囊捡回手中,小心翼翼地掸掉上面的灰尘。那是我很早之前便动手为姐姐缝制的新衣,历经两年之久,于昨夜完工,其中的每一根走线都凝结着我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