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主殿，千年宝刹。 数丈高的佛陀雕像面带微笑，看着下方的众人，似也在见证这场审判。 殿内焚着香，一缕缕烟从香上飘出，缭绕在大殿中，给佛陀增加了几分神秘，同时也使佛陀脸上略带忧伤的微笑，更显得是在悲悯世人的哀苦。 前来围观的人都虔诚地向佛陀鞠躬。 来了许多人，有寒山寺的和尚，也有姑苏城的百姓，也有各色各样的游客。 这几天发生的谋杀案，在姑苏城人尽皆知，所以苏落一说今天要指认出凶手，立刻引人围观。 只是叶天不明白的是，苏落今天让牧绅将徐温也带到了这里。 没错，徐温，就是数天前杀害陈寡妇的徐温。 别人也想不明白，所以大家都在等着苏落开口。 苏落开口了，却有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十五年前，当时寒山寺的方丈无涯四十岁，虽然他年纪有些大，但知识渊博，学贯古今，又温文尔雅。” “这样的人也是会有人喜欢的，可是这样的情况，对于无涯方丈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对方是一个少女时……” 云象忽然打断苏落的话，冷冷地道：“若苏施主你今天不是来破案，就请不要再多嘴。” 云幻正襟危坐，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很难看。 苏落道：“云象大师，我知道这是你们寒山寺的不能与人言的丑事，可是你以为不去提它，它就等于没有发生吗？不，不是的，佛门讲究因果，当你种下了因，终有一天会结果。” 苏落继续道：“其实这些天发生的杀人案，和十五年前孙铭家的惨案，都是由此而起。” “十五，不，是大约十六年前，我不知道是有人设下陷阱，还是因缘巧合，让无涯方丈和何月小姐相识，继而相知相恋，甚至，他们还有了孩子。” “何月在嫁给孙铭之前，半年多时间没有见人，那是因为，她有孕在身。” “当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父亲何越峰就立刻让她嫁给了孙铭，为的是防止她与无涯方丈的事一朝事发。” “其实何越峰选择孙铭是有原因的，第一，孙铭同样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女儿应该也能喜欢上他；第二，孙铭家虽然是官宦之后，但已家道凋零，何月嫁给他，实在是有一种下嫁的感觉。” “所以纵然孙铭发现何月不是处子之身，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何越峰以为，女儿嫁给孙铭后，能够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是，事与愿违，何月心中想的，还始终是无涯方丈，所以一向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的她，在孙铭家却是换了一种性格。” “她暴躁，蛮横不讲理，刁钻任性，让孙铭的老娘住在府上一个角落中的小破屋，何月做这些，就是想让孙铭休了她，这样她就可以和无涯方丈私下厮守。” “但是世事难料，没过几天，孙铭的老娘死了，死在自家的池塘中。” “当时人们都说，那是鬼怪前来勾魂，因为那几天晚上，都能听到他们家墙根那传来嘶哑难听的唱曲声。” “其实那只是一个当初被何月救过的瞎乞丐，来为自己的恩人贺喜，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只是这样的说法，使当时调查此案的捕头休初意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休初意认定孙铭老娘是死于他杀，可实际上，孙铭老娘是在穿过池塘，去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时，不小心失足落水的。” “休初意没想到这一点，但有一个人想到了，那就是孙铭，他想到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而他母亲的死，显然……可以说是因为何月，于是，他展开了报复！” “人们不是都传闻是厉鬼勾魂么，于是他就装模作样地办起来，他每次杀人之前，也呕哑嘲哳地哼上一段。” “让我想到这一点的，是一位老伯，他一直跟我说，当年来勾魂的是黑白无常两只鬼，一直跟我强调是两只鬼。” “我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是两只鬼，现在想明白了，那是因为，他当年听到了两种声音，一个是瞎乞丐的，一个……便是孙铭的！” “孙铭开始了复仇，但他没有一开始就杀死何月，因为那样会惹人怀疑，他先杀了府中的一个丫鬟。” “其实在第二个死者出现的时候，这个案子就应该终结的，因为当时休初意已经从中看出了端倪，但是……他没有说。” “因为当初是他判定说孙铭的母亲是死于他杀，现在看来，那显然是错的，可是，他不能说。” 说到这里，苏落停顿了好久，他抬头仰望着悯视众人的佛陀，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良久后他才接着道：“休初意当了四十多年捕快，一生断过无数奇案，被姑苏城的百姓称为神捕，那时的他已经将近退休。” “若他向别人宣告，自己对孙铭老娘的死的判断是错的，而这样的错误，也间接导致了这名丫鬟的死，姑苏城的百姓会怎么想的？” “人们肯定会想，他休初意之前断过的案子，也许也是错的，他休初意根本不是什么神捕！” “也许，他休初意之前之所以破案，是因为对那些人动了重刑，屈打成招！” “也许，他休初意之前之所以破案，完全是靠运气，他休初意根本就没有任何才能。” “也许……也许……” “休初意害怕了，他怕这种情况真的发生。” “于是他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他没有去抓，也没有去提醒别人，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孙铭继续犯罪，成功将何月杀死，最后演了一场自己也被鬼怪勾魂的把戏，轻轻松松地逃走了。” “休初意虽然没有破了这个案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名声，因为此案，已经在众人口中，演化成了鬼怪之类的事。” “隐退之后，休初意一直待在寒山寺，吃斋念佛，我想他是在为当年的事赎罪，可是……吃斋念佛能赎回那些人命吗？” “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若他当年不顾自己的名声，捉拿孙铭，后面的事便不会发生！” “在休初意自杀的前一天，他说自己可以解脱了，因为死了之后，他就不用再在意自己的名声威望。” 高大的佛陀依然是不言不语，默默看着下方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