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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告捷,一车间正式进入开料环节,俞大猷的下一步是,找地方观摩一下合金铝焊接场景,看看人家的生产环境、操作规程什么的。他们的钢铁焊接和合金铝比起来,说到底还是粗犷些,合金铝的精加工指标更高,合金铝也和合金板的成分有接近之处。俞大猷不想贸然行动,‘欲速则不达’。这些前人总结的经验教训他深以为然,筛选了一下沈阳及周边城市的合金铝生产商,第一家选中的就是位于辽阳的大辽铝材。
沈阳至辽阳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直接走京沈高速,两城之间是一片广阔的土地,这一地带有着辽沈平原最肥美的土层,水果、矿产等等烙着深厚的人文印记,辽阳这座城市的文脉起于夏商,燕昭王以后的故事就多了,最著名的莫过于燕太子丹躲避刺杀逃到太子河北岸,派荆轲刺秦。公孙家族在汉代的统治,使辽阳的文化迈出更大一步,这一点,从汉代遗留下来的墓画和考古村落等实物证明。那时候,辽阳的城建已经非常宏伟,人们生活质量很高,比如发明陶管连接水井,村庄的布局讲究阡陌相连。经济的富庶给予这座城市风情和雅致,然后三燕北纬隋唐乃至辽元,这座城市在政治力量的博弈中动荡。
车上的三人对这段历史不陌生,话题亦由此而起,首先是闲不住的李骁扯出来的,李骁说,荆轲刺秦全中国人都知道,可是知道荆轲和太子丹当时的隐居地在哪里的人,或许掰着指头数过来,你们说为啥。杨屿说,我知道为啥。李骁说那你说说看。杨屿一晃头,说这不明摆着的吗,大家都不重视东北的历史,也可以说,对东北历史有误解。杨屿这不经意的一句砍到命门,俞大猷顺势赞许,说,对,别的不论,就说日本侵华初期,阴谋满蒙独立,中国为此上下震动,这才有学者认真研究东北历史,比如傅斯年的《东北史纲》。实际上,东北一直对中国版图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咱就说辽阳吧,它曾经一度是东北最发达的城市,衔接中原,农业、工商业繁荣,因为人们发现了这里的山脉中埋藏着金属、煤炭等,冶铁随之建立,冶铁又分离出了兵器制造等等,这些是辽阳工商制造业体系的家底,至少,明代辽阳的兵器制造就很牛了。李骁接着说,就是的,一城一地的产业兴旺都是有迹可循的,非一朝一夕就站住脚,而且各产业的诞生与发展也是相互间有联系,比如咱们要去的大辽铝型材,如果没有当地的矿产和工商业历史,它也不可能迅速扩张,产品卖到世界。
接下来,杨屿就跑题了,不无酸意地感慨道:“这些民营企业,如今已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喽。”
杨屿坐在副驾驶位,李骁欠身薅他的脖颈:“典型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李骁用力不小,杨屿挣扎:“拿开你的鸡爪子!”
李骁缩回身子,威胁道:“要不是影响厂长开车,我捏死你。”
杨屿摇下车窗,朝外面啐了一口吐沫:“我说错了?咱如今还有威风吗?”
俞大猷听着两人说得没边儿,说,“你俩能不能唠点正经的?”
“好吧,那就说咱们的目的地,你们说,咱们这一趟能顺利不?”
俞大猷三人是奔着大辽铝型材去的,他们抱着取经的心态,学习了解人家的铝制品生产制造技术,这对他们焊接合金筒大有裨益,简单地说,是他山之石的借鉴,算是触类旁通吧。一路上,他们为大辽铝材能否好生接待而不安,正如杨屿说的那样,大辽铝材今非昔比了,它从一个几个人凑钱干的小作坊,到现在产品广泛地应用到飞机、汽车、高铁等领域,人家风头正劲,未知可愿意向没落的老大国企传授法宝。
三人一路纠结,李骁鬼点子多,他欠着身子,手臂架在两个前排坐的后背空档,目视前方说:“到地方咱就谈合作,要求先看产品质量,最好找理由现场观摩,这叫偷艺。偷艺不算偷。”
杨屿鄙夷李骁的小伎俩,跟他打赌,这是他自己想的美,大辽铝型材是全国著名的上市企业,啥人没见过,恐怕你一张嘴,人家就知下文。
李骁委婉地嘲讽他:“在一个登山者眼里,山有多陡,山就有多陡。”
杨屿不甘示弱:“你纯属小说看多了,爱做梦。”
这一下怼住能言善辩的李骁,脑子短路让他搜罗不出什么武器回击,于是决定动武,利用杨屿还手不方便的弱点,掴一掌他的后脑勺。谁知杨屿从后视镜中发觉李骁的小动作,向外侧一偏,躲过去了。
“你小子规矩点儿。”俞大猷反手打李骁的手背,他夸张地叫起来:厂长,不能拉偏架!“
杨屿报复性的一咧嘴:“该。”
笑声中,俞大猷忽然感到胃部泛酸不舒服。早晨,出差的时钟提早叫醒他,简单洗漱完毕,祁玉给他热了饭菜,因为来不及,他没吃一口就走了。
俞大猷胃病由来已久,上学时的时候,他家离旗里的学校远,要骑马赶过去,逢天气不好,怕晚点误了课程,他常常揣上一块面囊,骑着马儿边走边吃。那时起,他就作下了毛病,一直到上大学,隔三岔五的胃里丝丝拉拉地泛酸。
几个星期前,俞大猷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他患了胃反流,过多的胃、十二指肠内容物反流入食管引起烧心等症状,同时可导致食管炎和咽喉、气道等食管以外的组织损害。医生让他看拍的片子,说内镜下已见食管粘膜糜烂,有溃疡现象,叮嘱他生活必须规律,避免食用高盐高脂肪食物、诱发和加重症状的咖啡、浓茶等等,以免损伤食管和胃黏膜。医生还给他开了一些药,嘱咐他一定按时吃。
俞大猷腾出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摸出兜里的药,抠下一片来,想拧开矿泉水,单手不得劲,杨屿眼快,急忙拧开一瓶水,递给他。俞大猷就着水,服下药片。这个动作让他想起来,自己还没跟祁玉讲,既没说去检查的事,也没说吃药的事,他把药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祁玉看不见。他也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免得她担心。
开着开着,俞大猷的汗就下来了。
杨屿和李骁都问他怎么了,俞大猷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胃有点不舒服。杨屿和李骁就不让他开,恰好前方几十米到达服务区,三人把车停在停车场,下来缓口气。
李骁拿着俞大猷的水壶,灌了一壶热水,杨屿买了一桶泡面端回来,三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俞大猷脸色蜡黄,额头一层汗水,说话明显的底气不足。两人怕他出什么事,主张返回。俞大猷一口一口喝着热水,又加了两粒药,吃了点泡面,感觉胃里那股火气泄了许多,没那么难受了,跟两个兄弟说,自己没那么娇贵,成年人谁还没有点小毛病。两人拗不过,杨屿说,那剩下的路我开,你歇着。俞大猷同意了。
缓了一阵儿,三人继续上路,奔着辽阳方向去。
车子快下高速了,杨屿减缓速度,拐向慢车道,车外的树木、草地不再唰唰飞驰而过,细小的树枝和干枯的草丛清晰地铺展开去,车速表回到每小时40公里。
大辽铝型材在辽阳的文圣区,这里有一座建于明代的文庙,因而得名。大辽铝材位于文圣区衍水大街18号,一道喷砂的一人多高的围墙,这是防卫严密的边界。所有人进入都要登记安检,没有预先批准,谁也不准进去。
杨屿将车子停在稍远的一大排梧桐树底下,梧桐树叶子在秋风中哗啦啦响,依依不舍地和母树告别。在纷飞的落叶中,俞大猷一条腿从敞开的车门踏出去,脚踩在马路牙子上,他的腿有点发抖,不过李骁和杨屿没看出来。
“请问是李处长吗?”
俞大猷站在梧桐树下,给大辽铝型材的销售处长打电话。这是他拐着弯托熟人联系的。
对方证实了俞大猷的询问,让他稍等,马上通知门卫。
在销售处长的协调下,俞大猷三人进入大门。
进得院来,里面的布局让俞大猷默不言语——笔直的道路从牌坊式楼宇下穿过去,低矮的栏杆分开两块区域的绿化带,宽阔的地带铺着草坪,精心修剪的灌木穿插其中,左侧还有爬满青藤的廊架,像是茑萝或者紫藤,俞大猷对植物混沌,只能猜个大概,但能想象到春夏时节这一排藤架的风景多么迷人。它们还倒映在架下一条蜿蜒的水渠里,一时之间,俞大猷判断不出水渠的来处,但见它蓝盈盈的,与草坪的连接处镶嵌着长条石,形成一条弯曲的甬道。
“一座风水上佳的园林式工厂。”俞大猷心里羡慕。这怎么说呢,做到出类拔萃的民企,形式上也要压老国企一头。现实无情,老国企连年被挖墙脚,都是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