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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前门拒狼,后门进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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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深沉的夜色,笼罩在战争造成的疮痍上。随军民夫,以及那些当地士民,满怀忐忑与惊悚,默默地清理着战场,除了搜集散落的兵器、旗甲、粮食、皮革等军事物资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清理尸体......

死难的苟军将士,尸身被收容埋葬于城西挖好的一座大坑里,算是入土为安。至于并州军,则不需那般“讲究”,也图省事,就暴露于城南城北,至多集中在一起。

城里城外,城南城北,三千多具尸首,是实实在在的,夜色之下,显得狰狞而恐怖。这一仗,死的人数的确有些多,这也跟苟武的军令有关,在确认胜利、彻底将敌军击溃之前,不要俘虏......

一切以作战胜利优先,其他任何考虑都靠后,也就导致,等苟军将士开始抓捕俘虏时,收获也不多了。

至于因此战死掉的人,只是一串数字罢了,哪怕累累尸骨摆在眼前,或许还不如他们身上的衣甲、手中武器更吸引人注意。

苟武这些人,纵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总也见惯了生死。比起一场天灾,一场饥荒,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几日前,孙部数千人,尤其是那些俘虏,尽为并州军所害,对于下属的孙部将士来说,这也仅是血债血偿罢了......

并州军留下的营地内,生还的数千苟军将士,尽情享用着酒食,还有老规矩,有功者赐酒肉。苟武没有举行庆功宴,只是命人将犒军物资发放,让各部自行庆祝。

满营欢愉之中,苟武则登上一栋箭楼,拿着一罐自张和军中缴获的酒水,倚栏独饮,默默品尝着胜利的味道。

如此大胜,算是苟武的扬名之战了,尤其在这等恶劣的局面下,逆势而为,大胆用兵,获取全胜,则更显可贵。这种胜利,非名帅大将不能获取。

藉于此,苟武该是有自得之本钱的,只可惜,此时此刻,他却从心里把那点得意之情狠狠压制。实在是时局艰难,重任在肩,虽获此胜,但对于河东危局的解决,究竟能起多少效果,仍旧未知。

张和军破了,诸葛骧那边,可还有上万军队,而比起急躁少备的张和,诸葛骧为人用兵,可都要谨慎持重许多。当然,这也是他敢于在两路并州军如此抵近的情况下,还敢玩“舍一取一”的战法,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

“此时,诸葛骧应当已经收到张和兵败的消息了吧......”抬眼望向西北,苟武的目光仿佛能刺破黑夜、跨越汾水,落到数十里外的临汾城,嘴里喃喃道:“不知这位诸葛将军,又将作何举动?”

就在不久之前,苟武收到了留在临汾眼线的急报,虽然晚了半日,诸葛骧军依旧于黄昏时分,抵达临汾,已然入据城池。

刘异与苟英在何处?安危如何?自己接下来,又当如何行事?

带着类似的思考,苟武伫立良久,一直到“袭扰骑队”的归来,方才从杂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昨夜苟武给了刘异与苟英两百骑,活着回来的,也就三十余骑了,几乎人人带伤。

帐内,看着创伤数处,手臂上仍隐隐有血液渗出的刘异,苟武亲自上前,将其扶起,沉声道:“辛苦了!”

面对苟武的礼待,刘异脸色很是难看,并不是因为流血过多造成的生理反应。见其闷着脑袋,不做言语,苟武四下一扫,回过味来,眉头一凝:“苟英何在?”

闻问,刘异再度佝身,单膝拜道,语气沉重道:“苟队主失陷敌阵,力战而亡!属下有辱使命,两百骑损折过半,既未能阻敌军南下,还折了苟队主!恳请将军治罪.......”

听刘异这么说,苟武面上表情凝固了,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与苟政、苟雄兄弟不同,与其他苟氏族人也不同,苟英是一路随他从魏郡逃出来的,感情深厚......

过了好一会儿,接受了这则消息后,方才双手再度将刘异搀起,扶他坐下,给他倒了碗温酒,轻声道:“将你们的遭遇,仔仔细细给我讲一遍!”

见苟武表情,刘异心情更加沉重,接过酒水,狠狠地灌了一口,抬手拂过下巴,而后缓缓将他们北上扰敌一日夜间的情况叙来。

昨夜,刘异与苟英率领两百骑北上,夜行三十余里,便抵近驻于汾水西岸的诸葛骧军营地。那时正是夜半三更,人最为困顿疲惫的时候。

这种行军途中的临时营地,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深沟坚壁,但诸葛骧的营防布置,还是很有章法。刘、苟二人,在仔细观察过敌营后,瞅准一处,没有犹豫,在夜尽天明之前,发动突袭。

两百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在敌无备之下,突入营中,引发混乱还是有的。北上之时,带足了松脂、油料等引火之物,突袭之前,刘异的命令也很清楚,只蹈营、喊杀、放火,搅乱敌营,尽量避免厮杀,尤其不能恋战。

旁的不说,能够被苟武委派来袭营的,绝对是苟军的精锐,在刘异明确的战术命令下,执行得还是很到位的。因此,在遽然袭击下,并州军左营很快就乱了起来,尤其是苟英率人,跑进了辎重营地,放火烧了好几方草垛、粮车......

只可惜,没能引发营啸,乱象也没有进一步扩大,不是夜袭

小队不努力,实在是诸葛骧反应比较迅速。

事起之时,诸葛骧自睡梦中惊喜,察看情况后,果断下令各营军官制乱。立足中营,安抚其余未乱营地,防止乱象扩散,在此基础上,再派军进入左营与辎重营,约束乱军,剿杀苟军骑兵。

随着诸葛骧命令的一步步落实,并州军各营逐渐稳了下来,而刘异察觉其状,虽觉可惜,但也不得不带人撤离。刘异的反应也不算慢,但依旧被反应过来的并州骑兵狠狠咬了一口,加上走丢、失陷于敌营的骑卒,当时便损失了四十余骑。

刘、苟二人的袭击,虽然没有给诸葛骧军造成太多的死伤,但迟滞的目标,却还是达到了的。持续的骚乱,使其秩序大变,到白日方才重新整备完毕,但将士疲惫明显加强。

同时,苟英带人在辎重营放的那场火,也烧掉了诸葛骧一小半的粮草,这甚至比杀伤他几百士卒,作用更大。一番折腾,诸葛骧军一直到巳时左右,方才起行,继续南进。

南下途中,面对的自然是刘异与苟英的持续骚扰,两个人各领一队,轮番上阵,靠着骑兵的高机动性,与其纠缠。但他们毕竟兵少,且在白日,想要达成夜袭的效果,自然不大可能。

事实上,作为寡而弱的偷袭者,暴露在敌人面前的时候,是极其危险的。但刘异与苟英迫于艰巨的战术任务,不得不游走于危机边缘。

几次袭击下来,他们的虚实也慢慢被诸葛骧摸透了,于是在迫近临汾城十里的地方,苟英再度率人游弋其侧时,遭到了痛击。

这一回,没能顺利摆脱,相反还被诸葛骧设了个伏,将其包围。苟英也的确是个勇士,危急之时,率众死战突围,刘异也在最后关头,带人前去接应。

在付出了大量牺牲之后,二人方才会合,并协力突出包围。但在关键时刻,苟英的战马出了问题,中了一弩,一把将苟英掀翻在地,再难逃脱。

最终,苟英在又斩杀几名冲在前头的并州士卒后,淹没于敌军,而刘异只能率领残卒逃窜,但面临着并州骑兵的追歼。

虽然诸葛骧军中骑兵不多,但也逾千骑,刘异一路被撵着往南跑,又转向西边,逃了五六十里,方才勉强摆脱。但还跟在身边的,也只剩下这三十来骑了。

无奈之下,刘异率众,南渡汾水回到河东境内,绕了一百多里地,从南边转至绛邑,得知苟武已经击破张和之后,才敢来归......

听完刘异所述,苟武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见状,刘异再度起身拜道:“属下无能,有负将军所托......”

“不!”苟武很肯定地打断刘异,看着他,唏嘘道:“本是强人所难、赴汤蹈火之使命,你们已经完成得很好,拖得诸葛骧半日时间,方才给我军创造了袭取张和的机会,否则,结果难料!

苟英之死,实属天意,阵上而亡,也是我等从军者的宿命,你也不需自责!”

听苟武这么说,刘异心下才稍稍一松。注意到他惭愧、忐忑的神情,苟武稳了稳心神,脸上挤出点勉强的笑容,再度将刘异扶起,安抚道:“辛苦功劳,悉数记录,你先下去,带领归来的勇士疗治金创,我也将赐予酒肉,以示犒劳......”

“多谢将军!”

“去吧!”

待刘异被亲兵引着退下之后,苟武再也忍不住哀伤了,双手握拳,眼眶中隐隐有泪滢闪动,趁着无人,低咽道:“我苟氏,又亡一族亲啊!”

这一夜,平阳与河东的局势,就仿佛进入了一种喧闹之后的平静,所有人都好似累了。苟武驻绛邑,诸葛骧军临汾,张和则逃回襄陵。

当然,左右局势的主角,也变成了苟武与诸葛骧,二者隔河、隔空相望。不过心态、状态上,却大不相同,苟武依旧绞尽脑汁,思考着接下来的局势变化,筹谋着相应对策。

而诸葛骧,则还在一种凌乱的思维之中,怎么也想不通,张和是怎么败的,苟军究竟有多少人,而他接下来又将如何行事。

但不管如何,有一点是确认的,十四日此夜,双方都没法再做更多事情了,一切唯有等到明日天明再说。

翌日一大早,或许是昨夜梦到有喜鹊在枝头鸣叫,苟武初醒,便收到了一则好消息:张和死了!

却是绛邑兵败之后,张和仅率数百骑北逃,至襄陵,惊惶甫定。回魂之后,念及惨败之情形,郁愤难释,有种被再一次打回原形的羞耻感。

自觉经此一战,大损并州精兵,有负张平所托,无颜再回太原见叔父。同时,半年之内,连遭败绩,还是惨败,即便是张平族侄,在并州集团也很难再抬头了,更别提什么功业前途了。

于是,心态彻底崩溃的张和,越想越气,一气之下,干脆直接拔剑抹了脖子......

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得知讯息之后,苟武的思路迅速就打开了,立刻升帐聚将,进行军议。

苟武一共有三方面的安排,其一以张珙率领原孙部将士北上,直取襄陵,然后做出西渡,收复平阳城的姿态;

其二,给陈晃补充兵卒,让他归河东郡,绕行至汾水南岸,大造声势;

至于

苟武自己,则率领剩下军队,自绛邑西进,兵临浍口,同样大张旗鼓,做出威胁诸葛骧军的动静。

显然,苟武又在行险了,在兵力本就不足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大肆分兵。但是,这样的虚张声势,对诸葛骧这样的人来说,恰恰能起奇效。

此时的诸葛骧,正面临着下一步动向的艰难抉择,是进是退,是攻是守,是战是和,完全没有定计。当诸葛骧还在犹豫之际,巡河的并州军士,立刻将苟军的异动报告给他。

对此,诸葛骧心中的疑虑顿时加重了,原本河东留守苟军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晰的,但经张和那么一般,一切再度变得模糊与浑浊,这显然会加剧其内心的担忧。

不过,警惕之余,将其吓退,则还需一定的火候,而这把火来自张珙。

张珙奉命北上,至襄陵时,已近乎一座空城,那些并州骑兵,收容张和尸体后,直接狼狈而逃,北返永安去了。留下一个尴尬的豪强首领吴单,没能逃掉,被张珙收而斩之,算是继续为孙万东报个仇。

其后,按照苟武的命令,张珙鼓噪而西,兵临汾水,在几个津头大造动静,林立的旗帜伪装出数千人的兵力规模,做出要渡河截断诸葛骧军退路的态势。

当张和自杀以及张珙军动向,陆续传至临汾时,诸葛骧再也稳不住了,没有多少犹豫,果断选择撤军。毕竟,事已不济,逗留无益,反致危险。

撤也撤得小心翼翼的,先遣骑兵北归,加强平阳那边的防御,保证后路畅通。同时安排兵马殿后,以防备汾南、汾东的苟军,他则自领中军,向北徐行。

就这样,在苟武大胆操作的“疑兵之计”下,自觉独木难支的诸葛骧,也退兵了,并州带给河东的这轮危机,也暂时宣告过去。

然而,收拢各路兵马、物资、人口,全部打包南归河东,至闻喜,还未及喘口气,急报再来。

苻健的前锋兵马,已叩轵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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