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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垒营将士与随军民夫,再加孙万东残部以及三日间陆续收容来归的散卒,在绛邑防御之事上,陈晃可调用人手,勉强突破2300人。
当然,其中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1300中坚营卒,以及那不到两百的陷阵营残兵与原绛邑守卒,至于其他人,不管是溃卒还是民夫,能够提供些后勤支援就不错了,不能期盼他们承担地
在安排城防之余,陈晃还做了两件事。
第一,命人紧急赶制了几面白旗、白幡,竖于绛邑城头,同时以孙万东遗命告孙部将士,以激士气。不管如何,孙万东对部下还是多以恩义对待,孙部将士尤其是陷阵营卒,也多感怀之,陈晃欲以哀兵砺之。
第二件事,则是将绛邑城内的近千士民,不论男女老少,尽数赶出城去,当然一应财货悉数剥夺,充作军用。孙部在汾东的所作所为,过于粗暴,大失人心,既已丧尽民心,陈晃自然要设法消除隐患,以防其在鏖兵之时添乱。
等陈晃将绛邑城防重新整备通顺,并州军的前锋已至城外,倒黄昏时分,绛邑城北,七千余军众已然排展开来,气势汹汹,兵锋直指城垣。
张和临城观察,见城头树立的白旗、白幡,讶然而问何故。还是从投靠的绛邑士民嘴中得知,原来是孙万东死了,顿时大喜,这个苟军大将,算是变相死于他张和之手,又给他的军功章上添上一笔。
同一件事,从不同人、不同角度来看,往往能得出不同的结论,甚至有南辕北辙的差别。
就孙万东之死的影响,陈晃看到的是“哀兵可用”,并加以利用,而张和看到的,则是大将阵亡,士气必衰,破敌良机。
于是张和当即下令,安营扎寨,生火造饭,飨士卒,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发起进攻,将这支仍敢逗留平阳境内、阻他进取河东的苟军剪除消灭。
大胜之后的张和,又有些故态复萌了,傲慢自得,急于求成。当然,他的急躁还有一层十分重要的因素,那便是得知绛邑守军乃是陈晃之后。
去年浍口一战,张和所率上党军全军覆没,让张和印象最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是苟政,另一个便是率领部下坚守顽抗,拖得他筋疲力竭、阵势动摇最终为苟军主力突袭击溃的陈晃。
如今二度相逢,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仍是敌弱我强、敌寡我众,只不过由野战变为城战,张和的战意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昂。
若将陈晃击破,攻克绛邑,俘获敌将,不只再建新功,还可打进河东,直下安邑,完成前次未竟之事业。更为重要的,距离他真正雪耻,就只剩苟政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张和心急火燎,似乎又可以理解了。同时,比起上一次,张和的确成长不少,即便心急建功,也不忘仔细打探敌情。
而情报来源,除了观察城防布置,便是通过那些被陈晃赶出的绛邑父老士民,虽然他们的描述语焉不详,但依旧能够做出判断,城中的苟军数量并不多,并且人心惶惶,散逃者多。
这些,可都是于己有利的战机,张和信心倍增。
张和所不知的是,在他侦探了解绛邑城防的同时,城中的陈晃也默默观察着他,并且迅速遣人,将此间情况,快南传,汇报给建武将军苟武。
明明坐拥1700余骑的马军,却没能及时封锁进出道路,断绝对外交通联系,这当然是张和的严重失误。
战争中,除了拼武勇、拼训练、拼装备、拼粮草,情报信息也是极其关键的一环,并且往往因为信息差,能够获得战争的主动权
而于情报搜集这方面,在苟政的高度重视下,一向是做得不错的。
或许由于人才、人手、经费的原因,苟军的情报队伍规模不大,素质也层次不齐,很多人甚至属于赶鸭子上架,但经过一年的经营,还是让苟政组建起一支在雍、并二州及太行沿线勉强堪用的情报队伍。
西征之前,苟政除了给苟武留下一支留守军政团体之外,还将并州及东面的情报系统留给他,太原的消息能够快速南传,靠的就是那支队伍。
额外提一点,苟政安插在并州的细作与间谍,有几乎一半的人,都是为马先这条线服务。半年多下来,马先已经成为苟政对并州方面最重要、最便捷也最有效的信息来源。
也正是依靠北面的消息情报,苟武方能对并州军的动向有基本了解,并在危急之时,做出针对性调整。
而相比之下,并州军对河东的了解,基本浮于表面,只粗知个大概。这其中的差异,也就勉强创造了一个以弱敌强、以寡敌众的机会。
当然,这种机会可不是直刺刺摆到面前的,需要探索,需要争取,更需冒险。毕竟不管如何,南下并州军的绝对实力,是远超河东留守兵马的。
张和军在襄陵之战后联合当地豪强,军力已攀至七千,甚至随时可以再通过那些“驱孙”的土豪动员个两三千人手。至于拿下平阳的诸葛骧军,那是实实在在的上万军马。
张和不知道的是,在他兵临绛邑的同时,苟武也秘密率军北渡汾水,进驻到临汾县,与南撤于此的孙军余部张珙军会合。
此番苟
武北上拒敌,带了1600人,除了他统率的归德营,还将安邑的城卫、衙役一并带上了,可以说,除了将军府守备的一队亲兵营士卒之外,他把手上可堪一战的兵马都带上了。
对苟武的空城而出,长史郭毅自然提出了反对,认为苟武此举太过行险,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郭毅建议,还是应以稳守安邑为主,至于兵力之不足,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从安邑周边的各大屯营征召青壮,加入守城。
郭毅的考量,自是求稳,但苟武坚决不用!他认为,河东乃是西征大军的后方,涑水盆地上还有大量未及成熟的粟、麦,这些东西对苟氏集团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极其重要,不容有失。
一旦放并州军过境,半年多的辛苦耕耘必将损毁,固然可以稳守安邑,然若田亩尽毁、庄稼无收,守住一座城池又有何用?
苟政出征前,曾与苟武有过一番深彻的交谈与叮嘱,其中明确表示,河东对苟氏集团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粮食、人口与食盐
一旦事急,以保粮优先,若不成,则以存人为主,至于城池,并不是那么重要。有苟政这样的交待在前,苟武的思维对策自然要发散一些,至少不是郭毅能够轻松跟上的。
当然,为了说服也为安抚郭毅,苟武又表示,他率众北上拒敌,能破之固然好,若实无战机不能破,自当引师而还,届时再据城坚守,亦未为迟。
至于他北上期间,安邑的防御,则交由郭毅操持,几大屯营的动员、编练,也同时进行,以备军事......
不管如何,河东直属于苟氏的军民部众都需要动员起来了,不得不如此,而可以想见的,原来劳心费神方梳理出来的生产经营秩序,又将陷入混乱之中,损失是必然的。
事实上,苟武知道自己北上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这个险不得不冒。比起龟缩安邑,立足防守,被动地等待并州军来犯,他更喜欢采取主动,恰如当初率领族人摆脱羯赵朝廷追杀时那般......
而比起当初的绝境,此一遭情况可要好太多,至少他是具备反击之力的。另一方面,敌我强弱形势明显,而战略战术目标又相对困难,要实现意图,不冒凶险、不出奇计,怎么可能。
夜幕降临,临汾城外,灯火有如散落的星辰点缀着营地,至临汾后,苟武没有选择入城,而是军于城垣之下,自入城与张珙相见,消解其戒心,也取得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灯火昏黄的军帐中,苟武一脸沉容,仔细地翻阅着从各方汇聚而来的情报消息,木制的小案上,摆着一张地图,不时埋头对照着,思索着......
时间悄然流逝,过了好一会儿,苟武的表情依旧严肃,但一双眸子却已变得坚定。
“来人,去把张珙、刘异二人找来!”苟武吩咐道。
未己,一身戎装的张珙奉命前来,入帐参见。苟武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孙部第一战将”,没有啰嗦,直接沉声问道:“不知张裨将麾下孙部将士,可还能战斗,面对并州军,可还有拔刀的勇气?”
对于武将来说,恐怕少有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质疑的人,尤其是关乎“勇气”这种堪称行伍立身之本特质的事情。
迎着苟武的目光,张珙重重一抱拳,语气不忿道:“末将丢了平阳,然与麾下弟兄无关。末将羞于见人,但麾下弟兄,无不是敢战之士,还请将军勿要见疑!”
闻言,苟政默不作声地从案上抽出一道文书,递给他,等张珙接过之后,方才严肃地说道:“绛邑那边传来消息,建义将军伤重不治,已于白日故去!”
一听此言,张珙神色大惊,满脸的不可置信,惊声道:“怎会如此?”
说着,张珙急忙翻看手中帛书,他学识不足,但理解信中之意,问题还是不大的。
“将军!”回首向东,张珙悲呼一声,右手重重地将那道帛书揉在手里,仿佛要将之捏碎。
孙万东的部下中,张珙算是最具智慧的一人了,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向苟武一摆手,镇定地问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见其反应,苟武讶异之余,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喜欢。看着张珙,苟武以一口从容的语调道来:“我接到军报,并州军分两路南下,汾西诸葛骧军万余,自平阳出发,汾东张和军七千余众,自襄陵南下。
两军目标,直指临汾、绛邑。张和军快,已至绛邑城外,诸葛骧缓些,今日方才出发,眼下正在途中,估计明日也能抵达临汾......”
随着苟武描述军情,张珙的表情也变得极其严肃,仿佛有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向他逼来。
苟武的语调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继续说着:“并州大军压境,敌强我弱,我军已危若累卵,为今之计,不出奇计,不拼死一搏,是决计难解此危局!
我有一策,自忖极险,就是不知足下可愿与我同道?”
闻问,张珙凝眉道:“将军欲出何计?”
苟武道:“据中垒营督陈晃言,明日张和便当率军攻城,他必率军死守待援!我观并州军虽众,两路并举,然张和急进,诸葛骧缓图,两者之间,相差至少有半日至一日的脚程。
我欲趁此间隔,集中敢战之士
,先破张和,再拒诸葛骧!还请张将军回城,整备兵马,让将士枕戈待旦,明晨随我一起,东渡汾水,配合陈晃,袭取张和!”
听完苟武的筹谋,张珙先是一呆,而后认真思索少许,拱手道:“敢问将军,绛邑有我军多少兵马?”
苟武如实答道:“两千余,能够力战者,1500人左右!”
张珙深吸了一口气,道:“将军当知,即便我们所有军队加上,也不过四千余卒,张和兵众仍为我军两倍!”
苟武嘴角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容,反问道:“决定胜负的,难道只是兵马数目多少吗?你追随孙将军时,难道就没有以寡敌众而最终取胜的时候?
当此危局,只需我将士有破釜沉舟之志,敢死冲锋之勇,舍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取胜之机?”
对此,张珙沉默了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不知将军可曾想过,倘若事败,倘若不能及时击败张和,倘若诸葛骧援军赶到,那等局面,如何应对?”
苟武嘴角的笑意消散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张珙说道:“河东局面已然危颓至此,主公远在关中,大军一时绝难以回援,能够依靠却敌的,只有当前的兵马部众。
当此之时,局面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听苟武这么说,见他一脸的认真之态,张珙在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后,方拱手拜道:“我原觉孙将军爱行险,却不曾想,苟将军用险,更胜孙将军!”
“可敢一战?”苟武淡淡道。
张珙面露慨然:“将军尚且不惧凶险,末将又有何迟疑?而况,孙将军于我有袍泽之谊、提拔之恩,他不幸亡于张和贼子之手,不论如何,我也该寻机,为其复仇,以慰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