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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万东其人,个性或有不少让人讨厌的地方,桀骜狷直,傲上凌下,但他领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并且,他与麾下部曲,从来都有一种敢打敢拼的气质,从来都有一股搏命的劲儿,这也是孙万东对苟政最具价值的地方。
自汧水举义以来,在汹涌而过的梁犊军中,孙万东一步步抬头,直到“潼关之变”前后,方才彻底崛起,并与苟政缔结了一种名为上下、更似同盟的关系。
而一路走来,孙万东基本上都是通过在战场的玩命拼杀,奠定自己在苟氏集团的特殊地位,历次战斗,表现还算突出,功劳、苦劳也不少,至少让苟政有了几分兑现“华阴之约”的理由。
过去有很多次,孙万东都是靠着战场上出色的判断与指挥,加上以陷阵营为核心的麾下劲旅效死,方能不断获得胜利。当然,还有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原因,那就是苟政的战略指导,以及苟氏集团的军事策应与后勤支援。
而在襄陵之战中,那些曾经让孙万东无往而不利的因素,都出现了不少的差错。首先在战场形势的判断上,急火攻心的孙万东便失去了分寸,面对汹汹敌情,过于托大,对其中的凶险认知出现了严重偏差;
其次麾下最精锐陷阵营虽然在,但在平阳城那边,留下了不少的部曲老卒,随他到汾东剿贼戡乱的军队,整体战力是不足的;
最后,他的背后再没有一个为他筹谋、操心的明公,苟政尽其精锐西进后,河东这边不管是战力还是后勤,能给平阳提供的支持都很有限,当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艰难的。
三月初十,在完成一场破釜沉舟式的宣兵砺士后,孙万东即率领襄陵城下五千余部众,发起进攻,就和以往一般,为激励将士战心,孙万东选择身先士卒,亲自带头猿等城墙,厮杀一线。
孙万东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在并州援军抵达之前,攻克襄陵,然后迎敌。破城,即是他克敌破局的关键。过去,靠着这一套搏命打法,他获得了许多次胜利,但这一次,显然失算了。
把陷阵营祭出的时候,往往就是孙万东拼命的时候,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股规律。但很明显,过去的经验,未必能适用于一切战场形势。
须知,就是高顺的陷阵营“本尊”,都不是无敌于天下,而况孙万东的“高仿”。孙万东及其麾下陷阵营确实能玩命,但如今这个世道,敢于搏命的,又何曾少过?
面对孙部的赌博式进攻,城内的守兵的确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但在吴单的率领下,那些豪强部曲及士民,也同样拼死相抗。
双方从清晨战至午后,孙部阵亡了七八百人,竟不能克。事实上,当陷阵营的一波流冲击不能奏效之后,战局已然朝对孙万东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向使在这个时候,孙万东能够果断放弃强攻,或许还能够止损,只可惜,他上头了。守军的顽抗,以及部下的伤亡,让他丧失了冷静,依旧选择逗留不去,一直拖到张和军的迫近。
于是,在前有坚城南下,后有敌援驰至,而自身体力耗损、士气滑落,如此不利情况下,孙万东吃了败绩,惨败。
比起半年前浍口之战时,张和是有成长的,至少他吸取了此前冒进的教训,变得谨慎。即便从具体情况来分析,张和的这份谨慎,并无益于战事目标,相反,可能会错过破敌良机。
在最后关头,孙万东还是选择了撤退。然而,这个时候,想走也不可能走得轻松如意了。就在孙万东南撤后,襄陵的吴单又主动出城了,率领一千余敢战之卒,追击孙万东,欲趁机破之。
面对吴单的行动,孙万东是又急又怒,亲率陷阵营为全军殿后,一通反击,再度通过野战将追兵击败。而吴单的行动虽然失利,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严重阻挠了孙万东的撤军。
随其后,便是在探明襄陵战况、确认孙万东“南逃”之后,张和遣军来追。孙万东撤的时机既晚,麾下又基本都是步军,还舍不得大量辎重,撤兵的速度自然起不来。
而并州追兵,可有两千骑兵,两条腿的哪儿能跑过四条腿,很快就被追上。面对并州骑兵,万分焦急的孙万东,曾尝试与其正面接战,可惜他们得了军令,只是袭扰、迟滞、拖延,让孙万东无可奈何。
不得不舍弃辎重,让全军保持军阵,向南徐行,但在敌骑的骚扰下,也逐渐变得疲软,有若陷入泥潭。最终在襄陵以南三十里一个名叫犬牙沟地方,被张和率领的大队步军撵上。
到这样的地步,别说摆脱追兵了,能否全身而退成问题。而欲脱离困境,除了击败追兵,抑或有援军,基本没有第二条路。
于是,孙万东停下了南撤的步伐,率军迎敌,并主动向并州军发起进攻,而张和选择迎战。孙万东能做的,还是那两个字:拼命!
诚然,孙万东很英勇,他麾下也多有悍卒,激战之中,甚至率领陷阵营,一度动摇敌阵,打得张和节节后退。然而,在兵力、士气、体力乃至武器装备都不如对方的情况下,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张和所率的这支并州军,可不是在浍口被苟政突袭制胜的上党郡兵,是张平合六郡之力,方才编练出万余,此番南击便给了张和一半。其战
斗力,是不容小觑的。
在并州步骑的交攻之下,孙万东军溃败了,迎来了他担任主将以来的第一场大败,也是难以重来、难以承受之惨败。
结果很惨烈,孙万东最后只在陷阵营的护卫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向浍水之阳的绛邑逃窜,至绛邑时,身边只剩一百多卒。
而撤退时四千余众,损折殆尽,除了少部分逃散山野,大部分在追击的过程中被杀,有数百人被并州军俘虏,也在后续被张和下令斩杀。在孙万东的困兽之斗中,他率领的并州军,死伤也着实不少,怒而杀俘。
在绛邑,会同了此前留驻于此的几百部下,方才堪堪止住败势,然而,还未及喘口气,又收到了一条噩耗:平阳失陷了。
在张和率师援助襄陵的同时,并州大将诸葛骧也领军在永安南下,直袭平阳这座孙部的大本营。孙万东率众渡河平汾东之前,以麾下第一将佐张珙率军三千留守平阳。
面对来势汹汹的诸葛骧军,张珙本欲聚拢军民,坚壁清野,以御大敌。但是,关键时候,又出了一个岔子,孙万东部将刘昌临阵叛逃了......
刘昌,就是当初在华阴时,与孙万东上演一场“以德报怨”戏码的梁导部下。这一年来,孙万东不念旧恶,反而多有信用,终遭其反噬。
幸在张珙见机迅捷,快速聚集精兵南逃,摆脱诸葛骧追兵,奔至临汾。张珙虽然成功从平阳带出了一千多兵马,但平阳陷落,孙万东这个小集团此前好不容易积攒的民众、粮辎及军械,全部沦落于诸葛骧之手。
得知这个恶讯之后,精疲力竭、身被数创的孙万东,再也支持不住,当场吐血......
襄陵、平阳两战,孙万东大败亏输,并州军大获其胜,尤其对张和而言,可谓扬眉吐气,一雪去岁浍口惨败的耻辱。
虽然没有直接击败苟军,让这份雪耻多了几分遗憾,但孙万东毕竟是苟氏集团下属的将军,其伤亡部众、数千军士,一朝丧尽,从大局来说对苟氏集团依旧是一个沉重打击。
而随着孙万东的惨败,平阳的形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河东的局势,也跟着紧张起来,安邑那边,压力大增,苟政入主长安的喜悦都被冲淡许多。
并且可以肯定的是,襄陵、平阳二城,绝非并州军南下的终点,来自北方的危机,正一步步向河东郡迫近。
平阳、襄陵的捷报,与苟政入主长安的消息,几乎前后脚传至晋阳,呈于张平案头。前者,自然让他大喜,平阳这个“王气之城”,终于让他拿下了,更为重要的,给予“苟军”重创,狠狠地出了一口半年前为苟政击退的恶气。
至于那份和议,与一干贼匪,岂能当真?张平当然不是心甘情愿与苟政和议的,只是迫于形势罢了,何况,当初苟政允诺上赠的解盐,除了第一个月,后面是一次比一次少,乃至停贡,这又岂能忍?
不过,当后者传来,张平的心态也有些崩乱,惊愕之余,大骂不已,尤其骂杜洪骂得最狠,他是得有多无能,才让苟政驱逐,占了长安。
与姬妾嬉闹的心情立刻就没了,就两份奏报,召集并州文武,商讨对策。这个时候,所有并州文武似乎都忘记当初对苟政西进的嘲笑了,震惊之色几乎出现在每个人脸上。
至于张平的,表情异常深峻。说是商讨,实则张平已有定议,他决定向平阳增兵,趁苟军主力不在,攻取河东,把苟政的老巢给端了,然后西渡大河,进取关中。
那是一种晦涩莫名的感觉,张平对苟政入主长安,异常警惕,心中充满了紧张感,刺激着他必须地做出应对。一个河东,还很难威胁到并州,但河东+关中,那可就大不一样了。通过此前的交通往来,隐隐看到苟政崛起之势的张平,不可能无动于衷。
另一方面,连苟政都知进取,并已获得巨大胜利,长安都拿下了,他堂堂刺史、一方州伯,又岂能落后于贼?而既有的情况说明,关中的确空虚,这也勾起了张平的野心。
眼下,山东显然是一群干豪强的乱斗场,贸然参与,恐难讨到好处。东边不亮西边亮,若能下河东,再定关中,一旦据有秦晋故地,他张平自然也能向东争霸了......
人人都会做梦,而到张平这样的身份与势力,其梦想的蓝图,可远大极了。
于是,随着张平一声令下,又于并州六郡征召兵马,聚众两万于太原,准备南下,其动静声势,可比当初奉羯赵之命南下讨贼要大多了。
平心而论,如果让并州军这么南下,以河东郡眼下的情况,是很难抵挡的,毕竟过于空虚。不过,作为主角,苟政是有天助的。
张平于晋阳方完成动员,便又得到了一则坏消息,来自于北方。眼见中原大乱,群雄割据,塞北的拓跋鲜卑也不甘寂寞了,代王拓跋什翼健派白部、独孤二部南掠,雁门郡县告急......
当自家后院着火之后,张平自然没有心情再去捅苟政的屁股了,哪怕心中再是不甘,张平也只能把新动员起来的军队,派到雁门,去抵御拓跋鲜卑的入寇。
......
在进入三月中下旬后,苟政入主长安的消息,已然跨过太行,飞越江淮,真正遍传天下
,各方势力,反应不一。
幽州,从二月南下,到三月,燕军已然基本将原羯赵之幽州诸郡纳入掌控,在击败赵幽州刺史王午、征东将军邓恒的反击之后,燕王慕容儁返回蓟城。
得知扩散而来的关西局势,慕容儁不由好奇问左右:“苟政何人?竟能下长安?”
左右皆不知,唯有内史李洪略知一二。去年,见羯赵内乱,慕容儁曾遣使凉州,邀请张重华东西夹击羯赵,使者在西去途中,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苟政与河东的消息,李洪正是从使者口中得知。
听完关于苟氏集团的有限情况后,慕容儁感慨着说了句:“天下大争之势已成,草莽之中亦有英雄!”
当然,苟政的行动,还无法影响到慕容鲜卑的军事战略。在拿下幽州之后,慕容儁选择暂时班师,返回龙城,他决定再蛰伏一番,等羯赵残余势力与邺城斗得再激烈一些,消耗再大一些,而后再出手收拾。
而以襄国石祗为首的羯赵余孽,也的确一心一意,都放在扑灭冉闵这个乱臣贼子上。就是在三月,李闵复姓冉氏,大封诸子、功臣,冉魏集团正式形成。
在燕兵暂时收手之后,石祗等人,果然放松了对北面的警惕,开始酝酿着下一波“反魏联军”。至于苟政,即便占了长安,又哪管那是何人。
反倒是冉闵,听得眉头大蹙,而后骄矜地与臣下言:“朕早知苟氏有异,因而力主除之,只可惜为匹夫愚贼所误!今其势成,恐不易制!”
当然,冉闵这个时候也就逞逞口舌之能了,他的精力与重心,同样需要放在面对羯赵余孽势力的反扑上。
反应最有趣的,大概就是晋廷那边的殷浩了。这位大名士,受命北伐以来几个月了,还在准备中,人也还待在建康没挪窝......
突闻“喜讯”,很是惊讶,然后心生怒意,这个苟政,竟敢不听指示,不攻河南,反取关西,坏他北伐筹谋大略。
但冷静下来,殷浩又很快上了一道奏表,向晋廷报喜奏捷,不管如何,收复长安都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功绩,也是他殷中军上任以来的一桩成就,就这一点,便证明他的筹谋得当......
至于桓温,北伐之心益切,对殷浩与晋廷的阻遏,更加恼怒。
而所有势力中,还有一股比之张平反应更为激烈,那就是枋头的苻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