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南踮起脚看了一眼后方，还没那两口子的影子，也蹲下。 “你亲爸是死啦？走，咱俩去中间花圃那坐着聊。” 小姑娘居然听她的，跟着一起坐到隔砖上，几个来回杨小南就摸清这孩子的处境。 事情要说从昨天说起，那个周启光跟乐乐妈是二婚，他下班回家买了一盒草莓给老婆吃。他老婆心疼女儿，喊乐乐一起。 母女俩你一个我一个，原本吃得很开心，但是旁边的周启光不高兴了，38一斤的高价草莓是专程买给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吃的，不是给别人。 在吃到还剩一半的时候，周启光伸手端起盘子，笑着说马上要吃饭了，别吃太多，然后摆在老婆身旁的沙发扶手上。 乐乐大声答应着看向继父，却得到继父一记厌恶嫌弃的眼神，吓得不敢吱声。 以杨小南混迹簸箕巷的丰富市井经验来看，这样的眼神怕不是昨天才有，只是昨天刚好被孩子瞅见。 也就是说，周启光已经懒得再掩饰了，看来确实挺心疼草莓。 今晚吃饭的时候，周母炖了鸡汤，乐乐妈这段日子补得太过，就不太想吃鸡腿，夹给了女儿。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周母沉下脸，周启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第一时间夹走鸡腿，动作太大，把孩子正夹在鸡腿上的筷子给碰到了地上。 陶瓷筷碎掉的清脆声分外刺耳。 周母自认是个体面人，觉着儿子的举动有点那啥。 赔钱货拖油瓶、辜负她一片情意的儿媳、心眼子浅的蠢儿子……还不够糟心的，把碗重重一搁，不吃了。 周母下桌，周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五岁的乐乐，再淡淡瞥了眼自家儿子，也默默放碗离席。 周启光盯着碗里的鸡腿冒出一股无名火，朝乐乐吼道：“还不快把碎筷子捡起来，划到你妈脚怎么办！” 小姑娘给吼得一哆嗦，感觉妈妈可能要跟继父吵嘴，每次他们争吵后，奶奶都会跟幼儿院说她积食不能吃东西，让老师饿她一顿。 她不想挨饿了，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不吵。情急之下吓得拔腿就跑，她不晓得要跑去哪里，只是想远离那个让她战战兢兢的家。 “姐姐，我能跟你一起去捡垃圾吗？我爸不要我，我妈又快有弟弟了，没人要我了，呜……”乐乐低声啜泣，小心翼翼的，惯性使她连哭都不敢恣意着来。 呃……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小妹妹你很有眼光，行，跟我混吧！” “真的吗！太好了。”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乐乐高兴得跳起来，“姐姐，这易拉罐我也会踩。” “咱们先得去找麻袋，这是我们的家伙什，也是我们的身份象征。丐帮听说过没？据说最厉害的大佬有九个麻袋……”杨小南牵起小姑娘，顺便跟她讲述这行悠久的光辉历史。 把小孩子心里那一丢丢忐忑也讲没了，当真以为是一个正经职业，觉得自己这就能赚钱了，很是自豪。 这时，周启光扶着老婆恰好看见杨小南牵着孩子在车流里穿行。 “乐乐，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小姑娘狠狠心，假装没听见，她找到活干了，能够养活自己了，或许她的离开，会对妈妈更好。她想是这样想，但是泪水却哗哗流，看着惹人心疼。 杨小南觉着这孩子真好玩，敏感懂事又挺有主见。 “乐乐！喂，你要带我女儿上哪去！” “跟我一起捡垃圾呀！”杨小南大声回道。 孩子妈气得快厥过去，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马路中间，车窗伸出好几只脑袋骂她找死。 周启光担心出事，强行把人抱起远离车道。 眼看离女儿越来越越远，孩子妈气得小拳拳捶老公胸口：“报警，报警！都怪你，你还我女儿。” “我报，我报，这里很危险。”周启光掏手机，却半天解不开锁，乞丐跟孩子早就没了人影。 趁商店还没关门，杨小南带孩子往商场去，如果梦不醒的话，今晚就得找地方过夜，当然是去商业大厦顶楼寻摸。 像这种城市，一般顶楼会有婚礼场地，运气好没上锁，运气不好就得砸开了。 周启光把老婆哄回家以后，他老婆突然肚子疼，这个时候全家才开始着慌。警察到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没一个人去招呼。 等闹腾完，杨小南早就睡着了，有趣，在睡梦中的梦里睡觉。 乐乐数着天上的星星也睡了过去。 周家客厅里，民警不可置信，向周启光确认：“你是说，有个小乞丐当着你的面，大庭广众之下就把你家孩子拐走了？” 周启光自然要解释，说顾忌着怀孕的老婆，没去追。 民警神色复杂，还能怎么着，调监控找人呗，让他们等消息。问要不要来个人跟着回派出所一起看监控，得到的答复是都没空。 孩子妈被关在卧室里啥也不知道，等她缓过劲来后越想越后悔没坚持自己追，这是女儿五年来第一次离开她。 本就是因为前夫家重男轻女才离的婚，好不容易找到个百依百顺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好人家，却又因女儿起冲突。 听着旁边均匀呼噜声的老公，她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会把乐乐当亲女儿对待，要真是他女儿丢了，他们全家还能睡得着吗？ 她承认自己有点恋爱脑，很享受被丈夫呵护的感觉，怀孕以后更是被宠得像个孩子。 二婚不易，她一度认为自己是最好运的那一个，哪个姐妹不嫉妒她。可是现在她女儿丢了，一想到万一从此再也见不着，不知乐乐沦落到何种地步，心口就疼得发麻。 乐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胆了？宁愿跟着陌生人走也不愿回头？琢磨到这里，被忽视的好多细节浮出水面。 家里几乎从不买零食，摆在外面的水果全是打折货，坚果是婆婆管着，永远放在柜子最上层。拿给她吃的时候，乐乐才能得着吃几口，只要她不吃了，婆婆立即收起来。 哪怕是她自己买的，也是这样。 她不是没发现，只是婆婆对她太好，抹不开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凑合着过，期望有一天情况会变好。 可是现在这些细节犹如生了虫的大米，伸手一薅便爬出一条条，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