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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柯从并不安稳的沉睡中苏醒时,睁开眼睛就从驾驶舱的窗户看到了相当熟悉的玩意。
在前方不远处停靠着韩斌的那架倒霉的飞行器,后者被丢在这荒芜之地快一个周的时间,已经被风沙掩埋了大半,但又被重新刨了出来。
周柯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自己睡着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狠狠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肩膀又揉着还有些发疼的额头,对沉默的悟能说:
“我睡了多久?”
“四个小时零三十七分钟,你的睡眠质量意外的差,而且本机听到你在梦里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
悟能吐槽道:
“‘露莎’喊了十二次,‘小莫’喊了二十七次,‘梦梦’喊了四十八次。唔,看来你挺喜欢这个‘梦梦’的,还夸她人美活好不粘人。另外,你喊了一百七十三次‘妈妈救我’。
看来你还是个正常人,Joker,将世上只有妈妈好视作人生信条。”
“你踏马是不是有病啊!”
周柯有些破防的骂道:
“让你监测我的身体情况不是让你偷听我说梦话,你这种行为让我想要立刻拨打报警电话了!
欧姆还活着吗?”
“本来该死了,但D-4用乔思娜教授的权限重启了韩斌飞行器里的治疗装置,硬是靠着外部维持给他续命到现在,但也撑不下去了,那家伙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熬干了。
就像是被扔进石磨里狠狠碾了几次,把最后一点油都榨出来了。”
悟能语气无奈的说:
“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欧姆和乔雅还有乔山以及老塔夫都进行了临终告别,我估计他强撑着一口气到现在就是为了你最后再聊一聊。
快去吧,别耽搁了。”
“这种事应该提前叫醒我,虽然我不那么讲礼数,但死者为大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周柯一边走下飞行器,一边寻找着烟盒,说:
“下次别这样了。”
“我倒是想叫醒你呢。”
悟能抱怨道:
“但D-4的昏睡针效果太好了,你睡得和死猪一样,不过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本机必须再问一句。你之前说你脑子里的‘杂音’到底是什么?”
“很难描述,就像是某种呢喃的回响,你越是想要听清楚反而越是模糊,让人非常烦躁,破坏欲和厌恶难以遏制,甚至影响到了情绪。”
周柯回忆着几个小时前的状态,说:
“这张‘夜隐鸦’的刺客面具有问题!我大概理解为什么那个刺客在行动时要把自己包的和粽子一样了,那套护具中肯定有用于扼制情绪起伏的装置,否则没人能在那种精神干扰下维持必要的判断力。”
“但它的效果确实很强大。”
悟能说:
“德纳尔那样的升华者都感知不到你的刺杀,而且‘瞬间脱离战场’的效果让它成为了你手里目前最有用的牌。”
“我知道,但我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那种折磨人的‘相位行走’。”
周柯叹气说: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狂人面具有失控风险,猎手面具会消耗精力,刺客面具能把我整疯掉...我这小体格要是再不强化一下,迟早得被这三个各有花活的‘小妖精’榨干了。”
“之前的蛇邦医生不是说了吗?城邦区存在你想要的那种没有副作用的身体强化。”
悟能建议说:
“等我们过去找到莫尼之后,让那家伙给你安排一下门路,他看起来挺神通广大的。”
“这事等我们去了城邦区再说吧,现在得罪了虎邦,又弄疯了蛇邦的骑士长,还让阿乔利财团的干员损失殆尽,铁锈堡确认不是什么好东西。恶土就这几大势力老子踏马惹了个遍。”
周柯跳下飞行器,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叹气说:
“这下都不用别人评价了,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惹祸精,可惜谁又能知道,老子根本不喜欢到处挑事,谁不希望岁月静好?无奈总有不开眼的家伙跑来挑衅,我明明只是自卫啊!”
对此,悟能发出了冷酷的哼声,以此来表达对周柯这番话的不屑,说什么自己不喜欢挑事,结果每次搞事情的时候你比谁都主动...这周柯啥都好,就是太虚伪啦!
“我猜你在找这个东西?”
在周柯靠近眼前那台属于阿斌的飞行器时,在旁边遛弯搬东西的老塔夫将一包开了封的香烟丢了过来。
周柯接在手里又对老塔夫勾了勾手指,在他靠近之后,说:
“你去把阿杰身上那几个包里的东西清点一下,再把我们手头的补给算一算,列个单子给我。再让你老婆给咱们做顿热饭吃,我肚子饿得很。”
“行。”
老塔夫没有任何迟疑就接受了命令。
人老成精的他看的很清楚,现在欧姆马上要死的情况下,周柯已经成为了这队人当之无愧的首领,接下来大家要去往何方都得周柯说了算。
但最妙的是,一系列事件里周柯已经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能力,跟着这样的首领这辈子算是有了。
前提是,老塔夫能熬过接下来这一波一波的命运恶意的话。
吐着烟圈的周柯走到前方飞行器旁,看到了正坐在旁边用磨刀石打磨欧姆的骑士配刀的乔山。这家伙手边还放着德纳尔的那把红色蛇形剑,看样子他以后打算将两把骑士长佩剑作为自己的主武器了。
“和你师父告别过了?”
周柯问了句。
刚刚被治疗过,胸口多了一道狰狞疤痕的乔山点了点头,他哑声说:
“师父让我保护好小雅,别再去想重建熔渣镇的事,以后跟着你,听你的命令行事...”
说到这里,乔山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柯,犹豫了一下,说:
“师父还说如果你不遵守约定,就让我去找阿曼达骑士长来制衡你,如果事情走到最坏的情况,那么为了小雅的安全,我要想办法干掉你!呃,说实话,我觉得师父的脑子可能有点混乱了。
他明显对我的实力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你却对自己能做什么并且该做什么有精准的把控,不错不错,我喜欢脑子清醒的人。”
周柯咧嘴一笑,把手里那包烟丢给了乔山,又警告说:
“处理德纳尔的蛇形剑的时候小心点,那玩意上沾着剧毒,欧姆都顶不住,我认为你也不太行。”
“好的,我会注意的,师父在等你。”
乔山有些悲伤的低下头,说:
“快去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嗯。”
周柯登上了飞行器,在自己之前接受手术的机械平台上,垂垂老矣的欧姆躺在那,身上盖着毯子,但好几根用于输送药物和营养物质的管子连接在他鼻孔和胸口。
一副ICU晚期等待拔管的凄凉姿态。
乔雅坐在病床前一脸憔悴,旁边的D-4这会操纵着医疗机械臂在为沃伦·塔夫进行截肢手术。
老塔夫的好大儿被子弹打穿了手臂,那子弹是虎邦生产的恶毒玩意,D-4判断这手臂没办法保留了,不截肢的话可能会威胁到沃伦的生命,但好在对于恶土人来说失去手臂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从昨晚的大场面里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在看到周柯过来后,D-4一边操纵机械臂,一边对周柯说:
“D-4建议我们在离开前,将这台最先进的小型综合式医疗系统从飞行器上拆下来带走,这会浪费一些时间,但D-4认为这是绝对必要的。有这台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在,团队中的其他人的健康状况将得到极大的改善。”
“这玩意很珍贵吗?”
周柯问了句,D-4点头说:
“即便在城邦区,这样的治疗设备也只有财团内部的高级医院才有配备,实际上从它的生产铭文就能判断出,这台医疗设备来自伊甸园的高精密生产线,地表世界的环境并不具备生产它的能力。
它装载着防火墙核心,这让它可以在觉醒病肆虐的情况下继续工作。
D-4可以保证,你在恶土上绝对找不到第二台保存如此完好的同类装置了。”
“那就拆下来带走!”
周柯说:
“不管是之后卖出去还是自用,都是很有价值的资产,你来拆卸吧,其他人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放心。”
“请放心交给D-4吧。”
白毛机器娘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随后继续忙碌起来。
周柯走到那台机械病床前,乔雅起身为他让开位置,她知道欧姆老叔要和周柯谈一些重要的事务,便很乖巧的准备离开却被周柯喊住了。
“你留在这吧,我相信欧姆会希望你听完这些叮嘱和交待。”
周柯很有素质的在病房中掐灭烟头,说:
“这也能避免你在之后对我产生一些没必要的怀疑,怀疑是背叛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贻害无穷。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我需要大家都无条件的相信彼此。”
“嗯。”
乔雅点了点头,想起之前欧姆老叔对她的叮嘱,便站在原地看着周柯伸手握住欧姆那如树皮一样粗糙的手腕。
这个动作惊动了昏睡的老骑士。
后者咳嗽了几声,睁开那浑浊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说:
“我梦到了阿芬和老乔...就好像回到了和他们一起建设熔渣镇的那段日子里,不再是位高权重的骑士长,不需要再小心处理和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不再需要为蛇邦的未来担心。
那段日子过得挺苦。
最落魄的时候老乔和我得分享同一包私烟,还得算着天数每天分几根。
但那段日子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平静的时光。
尤其是在每天傍晚,和镇子里的工人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阿芬总会拿起吉他为我们唱几首旧文明的歌。
呵呵,那时候的阿芬可是熔渣镇的‘女王’,她说话比毫无威严的老乔好使多了,你不信去问问老塔夫和阿妙,那时候多少男人会因为阿芬一句鼓励就精神饱满的干一整天活。
她就是那么神奇的女人,总有办法让周围所有人都乐观起来。
可惜啊,在日子终于好起来的时候,阿芬却先一步离我们而去了,她走的那天,整个熔渣镇都在哭泣,老乔哭的和一个傻子一样,但我也没好多少。
唉,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想起来却就像是和昨天一样。
我这些年一天天的数着日子,但实际上我一直活在阿芬走的那天,之后的人生无非只是那一天的重复,还活着,但只是活着罢了。
周柯,我要死了...”
“嗯,你现在的样子糟透了,以至于我觉得死了对你来说反而是解脱。”
在乔雅的怒视中,周柯口无遮拦的说:
“我从乔雅那里听说了阿曼达骑士长的事,需要我派人去虎爪镇喊她过来吗?那可能是你除了小雅之外唯一还信任的人了吧?”
“来不及了,也无所谓了。”
欧姆咳嗽着说:
“阿曼达的脑子不太好用,她从小就那样,非常冲动,她晋升升华者的时候出了岔子,让她变得更糟糕了。一旦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七环城和整个蛇邦别想安宁了。
但相比把阿曼达也卷进这破事里,我倒是希望她继续过和那些小鲜肉厮混的浪荡日子。
我死了之后,其他人就不会继续为难她了。
老爹再昏聩也不会允许第二个骑士长死于内斗,其实除了我之外,他们之间关系挺好的,就和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只有我,我是个异类。
我背叛了家人...
不管我怎么粉饰,都改变不了我先抛弃了他们的事实。”
“那德纳尔怎么办?”
周柯轻声说:
“你把他变成了一个永燃的‘恶灵骑士’,我不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有你最后用的那种奇怪的招数,能在瞬间让一个升华者失去对自身力量的控制。
我都不敢想,这事一旦被其他势力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小雅以后别想安宁了。”
“咳咳,那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每个升华者都会这一招,但那只是决死的招数。”
欧姆叹气说: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技巧,通过将自己的升华力量强行‘灌注’到另一个升华者体内来引发永久性能量失控。原理很简单,但只有阿芬通过她的研究成果总结出了一套可用的激发方法。
我把方法交给了小雅...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周柯。”
“知道。”
周柯露出一个很无良的笑容,他说:
“一旦有人那这件事逼我们,就然小雅把这个方法抄写一千份,贴满城邦区的大街小巷。不让我们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对,就这样,手里揣着一把剑才能让虎视眈眈的敌人冷静下来,你很懂这个。”
欧姆发出了放心的笑声,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乔雅急忙上前握住老叔的手指,她听到老叔说:
“我...把小雅托付给你了,周柯。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实际上,我对你的看法一直没改变过,你是个真正的危险混蛋,这片恶土或许从未诞生过如你这样的糟糕家伙。
胆大妄为,不尊权威,满脑子想着掀翻自己看不顺眼的一切,但你偏偏有这样的能力和脑子。
这让你的危险性成倍的提高。
吴擒虎小看了你,他一定会为此付出惨痛无比的代价,我确信这一点。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希望小雅跟着你,但...但如果这个世界不允许小雅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那你的这一身造孽的本事就有施展的空间了,必要的时候,放手去做吧。
唔,我要死了,我也要走了,我看到了老乔...
老乔啊,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烦了。”
欧姆用最后的力气将小雅的手放在了周柯手中,随后努力的仰起头,像是对眼前的“来客”打着招呼。
他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轻松笑容。
在乔雅的哭声和周柯肃穆的注视中,欧姆居然坐了起来。
他伸出手,说:
“阿芬也来了呀,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们可以一起去你一直说起的那个世界了...终于,我们可以摆脱这虚伪的一切了。阿芬啊,阿芬,我看到了你说的东西。
那一轮苍白的光冕...
我看到了,我骗了你,实际上二十年前那一晚我就看到了。
昨晚我又看到了。
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说错。
它是真实存在的,终焉是真实存在的,但绝不是虎邦认定的那种,呵呵,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但他们才是一群蠢货...”
“等等!”
周柯这一瞬瞪圆眼睛,伸手握住了欧姆的手腕,他大声问道: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欧姆,老叔!别死啊!说清楚再走啊,这真的很重要啊!喂,老叔!”
但...
已经晚了。
欧姆的手腕无力的摔下,头颅也低垂下来。
就像是终于在老乔和阿芬的搀扶中脱离了痛苦又冷漠的现实,在自己最好的兄弟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的陪同下一起踏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中。
“爸爸!”
乔雅在连番打击引发的极度悲伤中最终还是喊出了那个深藏于心里的称呼。
虽然这多少有些对不起老乔。
但估计以老乔、阿芬和欧姆之间过于复杂的关系,乔灿镇长的在天之灵也不太会在乎这些了。
乔雅是不幸的,她失去了一切。
但她又是幸福的。
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两个真正的父亲在保护她,教导她。
天呐,她有两位父亲...
这下幼儿园可没人敢欺负她了。
“师父啊,你放心走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小雅的,我发誓!那些害死了你和熔渣镇的混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乔山趴倒在了治疗舱门口,一边哭嚎着一边磕着头。
老塔夫和阿妙在门外抹着眼泪,就连D-4和另一处病床上的沃伦都沉默下来。
周柯手腕上的悟能深感这一幕悲痛无比,于是干脆放起了一首哀乐,就当是给这一幕添加一个应景的BGM。
尽管周柯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无奈,但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
他叹了口气,将欧姆的手放回了身旁,并向他三鞠躬告别。
死人安息了。
可惜活人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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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小时之后,就在特拉克走廊的偏僻峡谷的一处岩洞里,欧姆被下葬于此,乔山给他做了个不规则的石头墓碑,所有人都在此献上哀悼。
乔雅这一次表现的比上一次好多了。
她发自心底的悲痛并没有影响她为欧姆老叔操持后事,虽然在这个简陋的环境下也没什么好操持的。
“等我们有空了,就把他的遗体送回熔渣镇的墓地里。”
周柯和之前一样,将一根点燃香烟放在欧姆的墓碑上,对身旁的乔雅说:
“让他和老乔还有芬女士待在一起,我猜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他们三个估计也不会嫌挤的。说起来,你现在不应该嚎啕大哭吗?乔...小雅。”
“我...”
面对周柯的问题,乔雅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说:
“能保护我的人都走了,我已是时候做好准备直面恶土的风沙了,眼泪在这时候是最不需要的东西,如果看到我还在哭,欧姆老叔也不会走的放心。”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周柯摇头说:
“别藏着掖着了,最少哭几声,让你老爹热热闹闹的走好不好啊?你不哭,难道让我哭吗?找我当孝子是要额外给钱的。”
“周柯,你真是个讨厌鬼!”
“嘿,傻孩子说什么蠢话呢,哭吧,哭吧!我帮你守着门口,尽情的哭,最好把眼泪和怯懦还有畏惧都留在这里,在你走出这个山洞的时候,你就得给我精神点了!
接下来可没有这么悠闲的时间给你调整情绪了。”
“呜呜...呜呜呜。”
在乔雅沙哑的哭声中,周柯走到洞外,正准备思索一下那些自己在意的事,却冷不防听到不远处老塔夫的惊呼。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那沾染整个天际的猩红正在快速褪去。
疯狂之月结束了,似乎是在欣赏了这么多生离死别的惨剧之后,那个挂在天上的猩红恶棍终于满足的起身退场,却吝啬到连一点小费都不愿意留下。
“你踏马给老子等着!”
周柯盯着天空的变化,他叼起一根烟,恶狠狠的说:
“迟早让你好看!你这没素质的操蛋疯狗傻逼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