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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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气息燎过他的耳尖,裴寂瑟缩了一下。

尾骨酥酥麻麻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被她带着,逃离了那危险的地方。

“义母,我,”裴寂的心还跳得厉害,“长皇子的玉佩丢了,我去为找皇子捡玉佩。”

沈元柔的手从他的腰间撤离,属于她的馨香与温度也渐渐消散。

“是吗,玉佩怎么会丢到那里,”沈元柔打量着裴寂的神色,“长皇子的玉佩遗失,自有宫人去找,为何你又在那?”

他的脸还有些白,应该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带离给吓坏了。

裴寂静默了一瞬。

他不想欺骗沈元柔,又不想她因此事为他担心,可沈元柔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在他沉默的几息里,捕捉到了其他的信息。

“长皇子为难你了。”

她不是在问裴寂,而是用陈述的语气。

“兴许是,”裴寂顿了顿,轻声道,“兴许是我哪里惹殿下不高兴了,我是伴读,伴读也要负责长皇子起居日常的……”

沈元柔道:“你是太师府的公子,捡玉佩这样的事不该你去做。”

裴寂乖顺地垂着头:“可,我……”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沈元柔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她的身量很高,也很有压迫感,如今微微垂首看着他。

像是长辈关切下学堂被欺负了的孩子,下一步便要为他做主了。

裴寂莫名便觉得,不论自己说什么,义母都会为自己撑腰的。

“没有的,义母。”于是裴寂撒了谎。

他不想总是依靠义母。

那毕竟是长皇子,他也早就知晓长皇子的脾性,如今做了皇子伴读,如何能受了一点委屈便钻进义母怀中,裴寂不会那样做的。

“裴寂错了,下次不会如此莽撞了。”

沈元柔不赞成地看着他:“我说过,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方才伪作宫人的女人,便是原氏的人。

在那根柳枝落地,激起微小动静时,如若裴寂被人发觉,他随时会丧命,这就是皇宫,吃人的皇宫。

若不是她及时赶来,裴寂是否今日丧命于此也是未知。

她明显比寻常还要严厉,裴寂低低道:“您别生气……”

沈元柔注视着他。

裴寂的性子太软了,先前她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孩子,只知晓他聪明,处事也周全,却不知他早期本质是一个这样拧巴,软糯的人。

但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沈元柔看得出来,裴寂不想事事靠她,他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畏惧皇权,不能反抗温思凉,也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但他是以太师义子的身份入宫,即便是皇帝,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裴寂宽容。

“我不喜欢欺骗我的孩子。”她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裴寂的面色一寸寸白下去。

她说过,不要委屈自己,不要逞强。

裴寂偏要自己去受伤。

时辰到了,该授课了。

沈元柔朝紫云殿而去,袖口却被人扯住。

裴寂不敢用力,似乎是害怕惹她生气,那双向来无畏的眼眸带了一些惊恐。

“义母,我错了,我再也不擅自违背义母……”

他的眼眸里凝了层薄薄的水膜。

像只将要被抛弃的幼兽。

“我再也不会欺骗义母了,”沈元柔侧身,她的眸光摩挲过裴寂泛红的眼尾,听着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恳求,“再也不了,您别生我的气。”

沈元柔对此不知可否:“回去上课。”

她没有回答裴寂,他今日的行为,在沈元柔看来是对自己的命不重视。

裴寂不想麻烦自己,可他没有在宫中自保的能力,除了麻烦她,裴寂别无他法,可他偏固执地去逞强,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她的袖口从裴寂手中缓缓滑落,拉扯力逐渐消失。

沈元柔没有回头看裴寂紧咬的唇肉,没有如往常般宽慰他。

他必须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

裴寂的一味过分相信自己,只会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沈元柔不会忘记,裴寂毅然决然地嫁给原谦,只为刺杀原谦为她报仇,最后却受尽磋磨,惨死在原谦的后宅。

月沼湖。

宫人模样的女人看着地上的玉玦,面色阴沉:“你可看清方才是谁?”

“你问我?”原月冷道,“今日你办事不利。”

她忽而嗤笑一声:“若是姨母知晓此事泄露,你的下场又当如何?”

谋害皇子,还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原月已能预见她的下场了。

真是蠢货,就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少说风凉话了,”李若蹲下身,将那块玉玦捡起,眉头倏地一皱,“这样好的玉佩,我好像在哪见过。”

李若沉吟一瞬,道:“长皇子的。”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话吓到他了,”原玉微笑着缓声道,“李若,长皇子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你我插翅难逃。”

李若压下心头的怒火:“原月,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咬着牙斜原月,后者却望向极远的飞檐:“至于沈元柔的那位义子……”

“早些处理了吧,我们原玉不喜欢。”她轻道。

原玉听闻沈元柔收了一位义子后,可是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人都饿瘦了一圈。

原月自然而然将此事归咎于裴寂。

紫云殿,三个少年已然坐在书案前等待沈元柔了。

温思凉眸光扫过一旁的裴寂,在看到他两手空空后,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裴寂微微垂着头,温思凉并不能判断他此刻的神色。

但总归不是很好。

“老师。”温思凉见到她,面上还带着期待。

沈元柔淡然坐下,如往常般开始授课。

温思凉最喜欢她讲授诗赋与伦理,沈元柔嗓音温和低沉,学识渊博。

每每到沈元柔授课,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淑女当如此,在座诸位君子,更当清楚这个道理。”沈元柔缓声道,“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这样的话语落到裴寂耳中,便让他愈发难堪起来。

他便是沈元柔口中不能动人,无忠信之人。

分明是他先前答应了义母,不会给她惹事,会好好听义母的话,可如今食言的,惹她生气的还是自己。

“原玉。”沈元柔的声音没有过多情绪。

裴寂察觉到她扫来的眸光,猛然回神。

沈元柔眸光落在穿戴比他还素雅的原玉身上:“你如何看待我方才提到得那些话的?”

她注视着方才好一阵走神的人。

无形的压迫使得原玉清醒,他支支吾吾:“我……”

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原玉面色涨得通红,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一旁温思凉收回鄙夷的眸光,便听她道:“长皇子。”

“人如若没有诚信与忠诚,则无法立足,诚信代表着一个人的家风家教。”他道。

“那么,你认可这句话吗?”沈元柔道。

温思凉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稍顿道:“自然,既是圣贤所言,又能流传至今,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沈元柔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她对这些回答究竟是否满意:“裴寂。”

她修长的指骨持着一本书册,眸光落在了裴寂的身上。

裴寂不疾不徐:“如若诚信与忠诚是为了成全个人名声,而因小失大,损害大的关系与利益,还为旁人招来不便,则不该被认可。”

“那么,你不认可这句话吗?”

“不是的,”裴寂抬眸,认真道,“我认为,即便是应下的事,也要看场合行事,这句话,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沈元柔静静地看着他。

裴寂格外认真,眼眸迸出明亮的神采来。

“如果食言会背负骂名,却能对大局有利,我不认为它有错。”

她没有言语,一旁的温思凉便冷嗤,打破这份寂静:

“分明是大家子弟,说出来的话却如商贾,句句讲利。”

沈元柔眸光扫过他:“长皇子。”

“本来就是如此,君子论迹不论心!”温思凉皱着眉高声道。

“的确如此,但我方才说了,凡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裴寂挺直了腰板看着她,即便是他反驳长皇子也是这副模样,不卑不亢。

温思凉气得微微发抖:“裴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寂是他的伴读,可他居然要在沈元柔的面前,狠狠反驳他。

从没有人敢如此对他!

“的确如此,”沈元柔颔首,“不能因小失大,也如你所说,凡事注定有利弊,凡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裴寂有些严肃紧张地看着她。

他已经努力在向沈元柔解释了,他不想,也不能让沈元柔夹在中间为难。

沈元柔错开了眸光。

她向来是一个沉稳而理智的人,自然也明白裴寂这么做的缘由。

他入府半月,却不知朝堂之事,在他的认知里,沈元柔只是权臣,可实则,皇帝对她的定义不止是臣子。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足以她为裴寂遮风挡雨。

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寂,在谨慎的少年为报仇嫁入原府时,裴寂的行为就有些脱离她的掌控。

而沈元柔在朝堂这么多年,对官员的心思、作为了如指掌。

即便是党争,也在她的意料或是引导之下。

所以裴寂在她死后脱离掌控,并不在她的计划范畴。

但裴寂此刻表述的观点,也得了她的另眼相待。

前世由于沈元柔没有怎样了解他,只知晓他性子温和,如今他敢于反驳长皇子,提出格言的两面性。

沈元柔有不少门生,但大多数人在回答她的问题时,大都会在是或不是的方向去思考。

沈元柔道:“你能这样想,也很好。”

她前世对这孩子不够重视,此刻裴寂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她当去见一见那位教养出名门长婿的友人了。

课毕,沈元柔倦怠地撑着下颌:“什么事?”

月痕附耳与她低声:

“主子,有人来府求见主子,徐州来的,据说,是当年与公子指腹为婚的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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