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侯,你踢本帅作甚?”张世康皱眉道。 当着主帅的面问人家吃多少空饷,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孙维藩担心张世康惹怒了祖大寿。 给张世康使眼色他看不到,他只能在桌子底下踢张世康。 “啊哈哈,有吗?属下不是故意的。”孙维藩打了个哈哈。 “不好好吃饭就出去吧,这儿谈事儿呢!”张世康不爽的将孙维藩给撵了出去。 祖大寿脸上仍旧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而是如实道: “回禀大帅,关宁锦防线在册兵额五万八千,实际兵额四万一千余,空额一万六千余。 这些空额基本都是近年历次战斗中的逃兵,以及……以及部分战死却未上报的兵额。” 说到后来,祖大寿脸上难掩愧疚,逃兵跑了,只要不报朝廷就会仍旧按照原有兵额发放军饷粮草。 但战死却未上报,这就有点不当人了,人家战死了,家人连抚恤都拿不到,说出来实在令人不齿。 可祖大寿还是如实说了,而且没有作任何的解释。 “战死却不报是怎么回事?那些战死士兵的家人怎么办?”张世康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祖大寿在辽兵心里,还是比较受敬重的,按理说不该发生这样的事。 “回大帅,那部分人,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们的家小,皆死于建虏历次的屠城中。” 什么叫血海深仇,建虏与辽兵互相厮杀数十年,这,便是血海深仇。 “这些年北方的粮食价格一直在上涨,朝廷发的军饷却又不曾涨,之前还有拖欠的情况。 如果如实上报,朝廷也并不会给足额发放抚恤,而且一旦上报,这部分兵额的军饷就没有了。 卑职也有中饱私囊的情况,各部将领加一块大概吃了这部分兵额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皆发放给了现存的兵力,用于补贴他们的家小。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辽兵才能保持战斗力,才能以微薄的兵力抵御住建虏的历次攻击。” 祖大寿解释道,他并没有隐瞒自己与部将的情况,将全部实情都说了出来,包括他自己贪墨的部分。 对于辽兵的凄惨现状,张世康其实早有耳闻,大明在辽东的战败史,同时也是辽兵以及辽东百姓的血泪史。 “卑职有些微薄家产,卑职愿意拿出来冲抵这些年的罪过。 卑职也可以让吴三桂他们也吐出来,但这或许会引起部分人的不满。”祖大寿再道。 “拉倒吧,朝廷不差你们那仨瓜俩枣。”张世康摇了摇头道。 关外这等苦寒之地,又久经战乱,在朝廷财政不支的情况下,想保持战斗力,没点手腕是办不到的。 能保持住现在的态势,说祖大寿没有一丁点功劳,绝对是有失偏薄。 他没必要因为那仨瓜俩枣,惹辽东将领心里不舒坦,如今的朝廷,还真不缺那点银子。 “你的罪责本帅心里有数,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边关重镇的问题。 本帅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辈,朝廷里比你罪责重的人大有人在。 只要你肯配合本帅,使关宁锦归心,本帅不仅不追究你的过错,还会向陛下为你表功。” 祖大寿的态度,令张世康十分满意,于是他也给祖大寿递过去了一颗保命的药丸。 诚如他所言,豢养家丁、吃空额不仅仅是关宁锦的问题,是整个大明九边的问题。 他不能像对待东林士绅一样说杀就杀,那样绝对会出大乱子,毕竟都是手握枪杆子的军阀。 当然,该有的调整和警示都是要有的,朝廷需要的是边镇的归心,其他的小过错都可以容忍,唯独这个不行。 “这四万辽兵里,有多少马军?”张世康又问道。 辽兵能打,但辽兵里名气最高的,当属关宁铁骑,那是能与建虏的八旗兵对冲而不落下风的精锐。 关宁骑兵的武器是一杆三眼火铳,这玩意儿虽然是成祖时期的老物件,但直到此时,仍旧在关宁骑兵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三眼火铳之所以没被淘汰,主要是这玩意儿虽然名为火器,冲杀靠近敌营时,可以点燃火绳来一次近距离的三连轰。 而后三眼铳就成了冷兵器,这玩意儿抛开火器属性,其实就是个铁榔头,钝器攻击之下,就是建虏的重甲兵也遭不住一榔头。 这毕竟还是个骑兵为王的年代,张世康还是比较关心的。 “大帅说的当是关宁骑兵吧,不敢欺瞒大帅,关宁锦防线的马军曾在大凌河之战时损失惨重。 建虏对蒙古诸部威逼利诱,多个互市已取消,朝廷又无更多钱粮拨付,使马军无法补充。 如今全军四万一千余兵额,关宁骑兵只剩下四千多。 其中八百在锦州,宁远有两千,卑职手里有一千五百余骑。”祖大寿如实道。 张世康听了便皱了皱眉头,传说中的关宁铁骑,竟然只剩四千出头,真是寒碜啊! “马军太少了,等等吧,过阵子本帅会想办法补充的。”张世康只得安慰道。 大明缺战马,尤其是自中叶之后,到了现如今,大明的马政已经名存实亡,想获取优良战马,就只能往北边想办法。 张世康这次巡边,主要当然是想解决九边的军阀问题,但他其实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跟关外的蒙古诸部接洽一下。 虽然大部分的蒙古部落都因为大明的背信弃义和皇太极的威逼利诱之下,倒向了大清。 但张世康明白,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他开出足够有诱惑力的条件,大明与蒙古诸部谈合作,是有天然优势的。 尤其是这个时候,不少蒙古部落还都没有彻底倒向大清,有不少的墙头草。 他来一趟九边不容易,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能不能薅到点羊毛。 祖大寿不清楚张世康的心思,只当张世康是在安慰他,也没太当回事。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案台上捧着个木匣子放在了张世康的身前。 “这是嘛玩意儿?”张世康看着那匣子道。 祖大寿再度跪倒在地,请罪道: “此乃皇太极多年来写给卑职的书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