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五,南直隶庐州府,合肥。 物价的全面上涨,导致本就食不果腹的百姓更加窘迫,合肥城周围尽是因为买不起粮食而四处逡巡的百姓。 这其中,就包括三十多岁的宋老三和宋万里叔侄俩,两人自山东流窜至此,至亲皆死于战乱,在城内靠出卖力气相依为命。 但一个多月前,朝廷一道诏令,加征了工税和商税。 工头不愿承担这部分支出,将工税的加征的部分转嫁到了下面做工的人头上,降低了宋老三叔侄俩的工钱。 与此同时,全城各种货物包括粮食在内价格都得到了不同幅度的提升。 叔侄俩尽心尽力,原本辛苦一个月还能勉强混个温饱,可如今却连最基本的果腹都已做不到。 前几天,年轻气盛的宋万里气不过找工头理论,那工头蛮横的很,不仅教人打了宋万里,还将叔侄俩都赶出了作坊,连工钱都没结。 叔侄俩已经一天多没有吃到任何东西。 “叔,都怪俺,俺不该那么冲动的。”宋万里颓丧的道。 宋老三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摸了摸侄子的脑袋以示安慰。 “这哪儿能怪你,要怪啊,就怪这世道。” 宋老三说罢,环视了一圈周围,但见四处都是与他们一样,失去了土地和生计的百姓,眼睛里闪烁着绝望后的阴沉。 “可活人不能教世道压死呀,世道有缺,匹夫补。”宋老三不知想些什么,喃喃的嘀咕道。 这时,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合肥城内严大户家的管家。 这严管家不知对周围的流民说了些什么,致使流民们都两眼放光。 “叔,严家是不是在招工,走,咱们快去看看,说不准就有饭吃咧。”宋万里振作精神道。 宋老三也以为是这样,眼中的阴沉逐渐褪去,叔侄俩一块向那严大户管家走去。 “诸位的情况,我家严老爷都知道,实不相瞒啊诸位乡亲,严老爷以及城内的其他大户,对诸位的情况也都深表同情。 我家老爷也不想压低诸位的工钱,奈何朝廷恶意加征,我家老爷没有法子呀! 长此以往,不仅诸位没了生计,城内也将少了许多生意,这对城内的诸多老爷们也是损失。 诸位与我家老爷,以及城内的其他大户,其实才是一个阵线的呀。” 这管家巧舌如簧,只将概念偷偷一换,就令在场的大部分流民大点其头。 以他们浅显的思维来看,朝廷加征工税,导致他们的工价降低,加征商税,导致了物价上涨,导致他们买不起米粮,商贾也卖不掉货物,大家都在蒙受损失。 而唯一获利者,可不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朝廷吗? “可是我等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呀,城内大户,包括我家严老爷便一同开了个会,决定给官府施压。 城内各大户约定,将提供大笔的钱粮,与诸位共度时艰。”严管家又道。 宋万里年轻,听了这话便问道: “不知严管家想要我等做什么?” “这位小兄弟问得好,我等乃是同一阵线,大户出钱粮,尔等出力便可。” “出力?如何出力?又如何给官府施压?” “若诸位愿意,便自我这里领取一个牌子,而后尔等便可一起去知府衙门喊冤,闹得越大越好。 待晚上事毕,凡是领了牌子的,便可从我这儿领取五分银子,若有功劳者还有额外奖赏。”严管家道。 相比于大部分工价一个月才不到一两银子而言,一天能有五分银子绝对已经算是高价了。 可在场的人却对此并不热络。 “官府怎能容忍我等聚众闹事?衙差可不是吃素的,非把我等抓进牢里不可。”宋万里道。 “就是,为了五分银挨一顿打,严老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其他人附和道。 那严管家闻言也不恼,反倒是笑道: “诸位岂不闻法不责众?若是三两个闹事,官府必然不会妥协。 可若是三两百个?三两千,甚至三两万人呢? 官府有多少牢房?又能抓多少人? 不瞒诸位,光是合肥城,便有三十八大户联手,老朽只是其中一差。 周边安庆、凤阳等诸州县、乃至湖广、江浙,都将一同行动。 势必要让朝廷收回成命,如此声势浩大,以如今朝廷之窘境,又能敌得过万千人的声讨吗?”严管家声色俱厉道。 在场的人闻言都沉默了。 宋万里眉头紧皱,似乎觉得有些道理,这时另有一人道: “一天五分银,俺干了,即使抓到牢里,也当有牢饭吃,比在城里头活活饿死强!” 这人一说罢,当即便向那严管家讨要牌子,那严管家高兴的递过去一枚。 有人打头,其他人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便都相继去讨要牌子。 “叔,咱们俩要不要……”宋万里明显有些心动了,但他知道他的这位二叔最有见识,便半是询问半是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