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岚和田娣不由得倾身向前,连声问道:“老七,你说啥?怎么回事儿?你说老六家怎么了?” 向真说:“就是昨天的事儿,也不知道谁打电话跟革委会举报,说向真父母有海外的留学经历,有海外关系。所以她家就被连夜下放了,家也给抄了。 因为六姐家里她父母为人性格都特别好,跟团里人处关系都处的不错,虽然他们二人都有海外留学的经历,但是团里没有人拿这个来说事,所以也没有人去举报,不知道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儿。 昨天他们家被抄了之后,她父母连带着六姐,还有她两个哥哥也都被工作单位给辞退了。正好昨天有一队人要坐火车去西北的农场,就把他们一起都赶上了火车。他们走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带。” 说着说着向真的声音就低落下去了,她昨天知道这个消息,心里边就一直憋着,快要爆炸的那种。 正好晚饭前江文岚说她和田娣回来学校了,她当时急切的想回来,也是想跟江文岚她们说这件事。她觉得很愤怒,又想为吕杉一家做点儿什么,但是又做不到。 自己也是个吃喝靠父母的学生,还没有经济能力,家里边父母也不可能去伸手管这件事儿。早在出事初期,在市委上班的父亲就已经警告过她和弟弟,让他们低调做人,不要惹麻烦,不要乱掺和,也不要乱伸手管闲事儿。 就因为有父亲的警告在先,所以当她听说吕杉家出事的时候,即使难过愤怒,却也无能为力。 江文岚和田娣听向真说完之后,除了不可置信,也有对吕杉的心疼。自己宿舍的姐妹竟也卷入其中,还是被一脚踩进泥地的那种,江文岚接受不了。 但是她也深知自己做不了什么,所幸现在是夏季,还不是很难熬。只要头入冬之前能够知道他们的落脚之处,暗中接近他们一家,给他们带去一些物资,让他们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也行。 江文岚在心里边暗暗的给自己定下了第一个任务,大西北啊,漫天的黄沙! 现在还没有像后世那样重视环境。一年四季可能除了夏季,其他三季都是天天喝着风,吃着沙。用水困难,别说洗澡,喝的水都不够人和牲畜喝的,水资源万分珍贵。 自己有空间,去看吕杉的话,也方便偷运物资给他们。但是和田娣还有向真一起的话,自己的行动就要受限,所以即使以后去看吕杉了,江文岚也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江文岚和田娣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俩人抬头都看着向真,“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向真摇摇头,“我听我爸妈说,一般被下放的家庭都是有问题的。这个一时半会儿只要上面认为他们的问题还存在,他们就回不来。除非什么时候能够证明他们没有问题,是清白的,才能够回来。” 江文岚低下头,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个时间要等十年之后了。 吕杉那么高傲的一个女孩子,医疗系的“高冷女神”,被下放到那么偏远的西北农场,好比鲜花被扔到了沙漠。如果不能及时解救,最终的下场只能是干枯而亡,不论是生命还是精神。 但是自己无力改变历史的进程。只能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一下,顺便鼓励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到能够回城的那一天。 说完这件事儿,三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儿低落,也不再兴高采烈。 向真又恢复了她那一副慢条斯理的性格。“三姐,五姐,我觉得现在咱们也不能追着去,毕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儿落脚,还需要再详细打探一番,知道他们具体的地址了,咱们再看能不能过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一点儿东西过去。他们当时走的时候,可能连换洗的衣物都没让他们带。” 江文岚生气的一拍桌子:“太过分了!即使要抄家,怎么着应该也让人带两件换洗的衣服!” 向真轻叹一声:“唉~,他们这些革委会的人抄家,现在不光是不讲道理,比过去的封建社会皇帝的狗腿子抄家还要严重。进去之后不伤人就算好的了,如入无人之境的蝗虫一样,见什么都拿。所有的东西,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砸坏,绝不会让被抄家之人带走一丝一毫。在他们眼中,这些有问题的人就不配带行李。” 田娣眼里的悲伤还没有散去,听到向真说的这一番新的话,惊呆了她。“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强盗行为吗?他们革委会不是执法部门吗?怎么能这么对待群众?” 向真看着田娣轻声的说:“五姐,他们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也不是不会好好的去走这个过程,是看人下菜碟儿吧。你没有背景,没有反击之力,没有平反的可能,他们当然不会在乎你的感受,也不在乎你的权利是否被尊重。 对于那些只是一家一户遭了难,但是家族里还有人在权力部门的,这些人还有回来的可能,这些蝗虫去抄家的时候客客气气,绝对不敢太过分,也会让被下放之人带简单的行李走。总的来说就是欺软怕硬,说他们是强盗的话就太准确了。” 江文岚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运了运气,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了一下,气的她心脏都疼了。她之前从来不知道气的肝儿疼是什么意思,原来生气真的是会让人的内脏感受到疼痛。心中的这股邪气现在发不出去,憋在身体里来回的游走,让她的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她现在就想大声的喊出来,或者是把这件事儿给她一个痛快的解决方法,但是没有! 在学校宿舍这样的环境,她也不能够嚷,这一刻她才体会到所谓无声的呐喊,只是因为抗争不过这不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