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绵绵冷哼一声,拿着手里皱在一起的钱抚平,一张张数清楚。 “52块6,你可真穷,我这些一共欠了人300元,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什么时候给钱?” 她的脸色比向立华的肤色还要黑。 向立华被掏空口袋,人也躺平了,求情道:“没了小姑奶奶,我回去明天就给你凑钱过来行不?” “邮寄起码十来天,我都被人追杀到家了,我不管,你去找娘垫钱。” 向立华听了这话,看来今天不给钱走不了,无奈起身:“成,我去找娘,你等我把这些先装进背包。” 他把望远镜小心装进背包里,这些够他一个班用了,反正狙击手只用单镜头。 万能工具和辣椒水就随便塞个角落,感觉没啥用。 在向绵绵的催促下,向立华只能当晚找张及第要钱,先给她垫上,后续凑到钱再给张及第汇款。 第二天一大早,向立华怕离别的时候那种悲伤的氛围,想提早摸黑出门,却发现张及第已经给他煮好了粥和馍馍。 可以说一夜没睡的张及第青淤了眼眶,黯然坐在桌子旁,看着儿子吃饱饭。 “再吃个馍馍,别路上饿了。”张及第给儿子拿起最后一个馍馍。 吃了六个大馍馍,撑到喉咙口的向立华拍了拍胸口,梗住了:“娘我吃不下了,你别操心我,队伍里啥都有,真的。” 张及第给他递了杯水,仔细用眼神描绘着儿子的样子,似乎想把向立华的样子印在心里: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姐跟我说的这个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你现在这情况不也一样吗?” 向立华沉默了。 他有自己的理想,想奋力奔跑,身后却是娘担忧的目光。 张及第继续碎碎念:“我只想你好好的,这回去了保重你自个儿就行,其他的升官、加工资我都不要,行吗?” 她看着背好行囊的儿子,目光祈求,已经斑白的鬓角刺痛人眼。 面对不到四十岁就苍老了的母亲,向立华垂下眼睫,只能沉默。 他能说什么呢? 保证的事情做不到,那还不如不说。 等着儿子开口的张及第眼神黯淡下来,侧过身拿起一袋馍馍:“你把它带路上吃吧,里面还夹了肉酱,今天吃完别馊了。” 她眼里是向立华从没见过的哀求,曾经儿时记忆里无所不能的母亲,现在却也有做不到的事。 向立华颤抖着手去接过。 张及第擦了擦眼角,帮着提起儿子的行囊:“我送你去车站,昨天让你三哥把自行车留下了,你小子想一下落东西了没。” 两人一同出了屋子,去把行李放上自行车,用麻绳捆好。 座位放了背包,后面的座位和前面横杠绑了行李,向立华推着车和张及第一路走去火车站。 走得远了,张及第才落下泪:“那买东西的钱不让你还,家里这点钱还是有的,你别为这些操心。” 她不想在家说这话,怕家里人听见心里有矛盾。 毕竟两百多的支出,两个儿媳妇各有各的小心思,两个在家的女儿万一听见了说漏嘴,又是一番波澜。 别看一些小矛盾好像无所谓,累加起来就会爆发。 向立华心下柔软,对着张及第神色飞扬的说: “娘,你放心好了,钱还是要找战友们出的,到时候寄钱回来。我多鸡贼,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争取明年也回来探亲看你。” 他不敢保证,只能争取。 虽然军队里没下命令,但是已经有隐约的风声了。 他敏锐的感觉到边境不平静,他们迟早有一天要上战场的,向立华不怕受伤,只是担心娘受不了这个消息的刺激。 而且战场是很惨烈的,搞不好就不是受伤,而是马革裹尸。 张及第抹抹眼泪,一双眼睛通红:“都说了钱你收着,好好给我说个儿媳妇,家里人都在等你回家。” “娘,这时候了你还催婚呢?” 向立华满眼无奈,只觉好笑,娘可真是对儿媳妇爱的深沉。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怎么娘对儿媳妇念念不忘? 张及第没理他的抱怨:“你少做这副鬼样子,从军也不耽误你娶媳妇,下次回来你提前捎信来,我给你找几个好的相亲,儿媳妇不能随军就留家里,我给你照顾。” 她去打听过,大多数军嫂不能随军,都是在父母面前尽孝,这也行啊。 可惜这几天太仓促,找不到好人家。 向立华是真无奈了,媳妇在父母身边,他不知道是给谁娶媳妇,只能细细解释: “娘,你别这样,一时半会结不了婚,还要打报告政审呢,再说让人家姑娘一年半载看不到丈夫,多难。” 他去看望的几个战友家里,大多就是嫂子带孩子在家,一个女人拉扯几个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太难了。 要是能随军,他就结婚,让父母和媳妇过好日子。 张及第可不管,她只想看到儿子娶媳妇:“你少跟我说这些借口,你下次来穿齐整点就对了。” 她打定主意要给向立华下次探亲娶个媳妇,哪怕条件差点也行。 对于娘的安排,向立华也没法插手,只能劝:“娘,让她担惊受怕做什么呢,还是等我能随军吧。” “你只知道你媳妇担惊受怕啊?你去当兵的时候咋没想想我呢?” 张及第立刻翻脸,用力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 向立华语塞,歉疚的心思油然而生。 他知道,他不悔。 对这个倔儿子没法子,张及第把心里的火压下去:“你好好训练,听领导的话,家里事别操心了,记得给我写信。” 不提媳妇,向立华立马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听娘的。” 两人摸黑出来的,一路走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天渐渐亮了。 送到检票口,张及第给儿子背上行囊,又帮他正了正领口,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你遇事别逞能,好好的就行。” 她只有这个愿望。 向立华说不出什么保证,免得到时候让人失望,只能给了娘一个熊抱。 然后就检票上车了。 张及第一直站在那看着,清晨的风吹乱鬓发,看见向立华挤上火车去找座位,才蹲下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