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疏柔今日心中有些急切,因出门前算了一卦,卦象为凶,刚知父兄拐了一位贵人进山,心道不妙。 虽兄长和父亲都没说出他们是拐的人进山,只说是替那贵人引路作向导去了,但她不用问也知道是父兄临时起意了,黑虎寨的那点勾当,阿福镇上的老人孩子都是内应。 周疏柔在县令府上班,极少回镇上,但阿福镇的山民就像边缘人,一直不受朝廷重视,蛮荒之地,良田少,人烟少,一个镇上还不到千人。 乱就乱吧,久乱必祸。 一个脓包久了,总要摘除。 周疏柔要进山,周福想拦。 黑虎寨不是个好地方,那里全是一群吃不起饭的恶徒,为首的几个当家人没有一个看起来是正常的。 大当家看起来美得不像人。 三当家是个鬼童。 因为大家都在传他以鬼魂为食。 二当家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年到头都戴着个黑漆漆的鬼头面具,不识庐山真面目。 三个当家的都神神秘秘的,所以他周福基本上是非必要不往山里去,也不让儿子去,能避则避,心中总对这几个当家的心存畏惧与戒备之心。 虽说山中的兄弟们都是乡亲,也觉得三位当家的对他们这些属下也还行,他也还是不愿驻守在山里,只想离远些,再离远些。 他毕竟也是吃着官饭的人,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朝廷派人下来围剿,到时首当其冲的被清算的就是他周福,他本人倒是没啥好怕的,就是害怕连累到妻小和老丈人。 老丈人待他如亲子,一向把名声看得极重,如知他与山匪勾结,定会把他赶出去。 他是极敬重老丈人的。 他对有文化的人,一向都敬重。 就连自家闺女,他也几乎是言听计从。 有文化的人,总是能把事看得更透彻,更有远见。 但他也难。 他爷俩吃了官家的饭,但月晌并不多,只勉强够自己吃,一人一月两贯钱,四贯钱够买一百五十斤大米。 阿福镇米比肉贵。 一贯钱为一千钱合一两银子,四贯钱为四两,买米买肉也勉强够了。 但自从女儿说不肯嫁给县令大人为妾后,这月例突然就少了一半,说是去年灾年,今年朝廷艰难,全员减薪护农,支持百姓,据说连县令大人的工资都给降了一半。 一时间,周家也陷入了困境。 闺女一月虽有八贯钱的工资,但周福是个好爹,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养家,女儿家要富养,她挣的钱,他只让她花在自己身上。 老丈人是秀才每月也有月例钱,另有一份学堂的收入,但他的钱全给孙女买了书和纸墨,从来没有剩余。 在浩明国,在这个时代,书是极其极其难拥有的奢侈品,阿默尔县令管辖着大片土地和百姓,他却羞于自己的藏书不如张员外。 家有藏书是每个浩明国国人的愿望,能识字读书的人家,说明家中条件不错,能读上书的人的家庭往往都是有官衔有经济能力的人。 浩明国尚文,对文人有诸多优待。就算考的是个秀才,哪怕不谋职,也是每月都有五贯钱的月例钱,一直领到老死。 死后家人可以领到一笔可观的安葬费和抚恤金,就冲这一笔优厚的安葬费与抚恤费,许多人都想一跃龙门,光宗耀祖。 才子可贵,才女更是凤毛麟角。 才女是稀有之物,权贵富豪的人家,人人都想求娶,娶个德才兼备的女子为妻,光耀门楣,对生育养育下一代,更容易改变基因。 周福读书不多,见识不多,也知道女儿读书的好处。 读过书的,上阿福街上买两斤牦牛肉,别人都不敢欺你,不敢对你短斤少两。 但周福也知道读书人娇弱,就像老丈人,长年病病歪歪的,还有那县令大人的师爷,看上去也是文弱得不行,这些文人书生看上去弱不禁风,他都担心自己吹口气他们都会腰折。 自家女儿养得娇贵,从小就没让她干过活,虽然生在他这样一个猎户人家家里,却从未少过她吃穿,全家人穿补丁衣服,每年却会给她缝制两身新衣,镇上的养姑娘的猎户,没有哪家人像他这般宠女儿。 女儿生下来眉目清秀,粉雕玉琢的,粉粉嘟嘟白白净净,完全不像阿福山的女娃,阿福山的女娃生下就皮肤黝黑,头发偏黄,而他这个女儿,生下来头发就又黑又亮,随了她母亲,但却比她母亲又美了许多许多倍,甚至感觉她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哪怕她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婴童。 女儿生下后,他经常性抱着女儿精神恍惚,总觉得这个女娃娃怕是哪个王孙贵族的后代投错了胎,投到他家了,特别不真实。 如若不是他夫妻恩爱,他甚至会怀疑他那夫人是不是偷人了,要不夫人生孩子时,他自己为了省下稳婆那笔银子,是他自己接的生,他甚至会怀疑女儿一定是抱错了。 小时候,他总怕女儿磕磕碰碰破相,也怕谁眼红他女儿,会偷了她女儿去,日日把她带在身边,阿福山的人干活再忙,见到他这女儿都要忍不住停下来逗上一逗,要夸赞上几句。 全家对这个女儿都视若掌中宝。 到了三四岁,秀才老丈人看到外孙女出落得亭亭玉立,便忍不住摇头叹气,开始研究易容。 不过这样也好…… 他便少担心几分了,长得太美,不见得便是好事。 如今娇滴滴的闺女要进山,还要去见他那杀人不眨眼的大当家,不过大当家的长得倒是俊美,若他不是山匪头子,如果他不是长得妖里妖气的,他甚至都考虑过要不要他当自家女婿。 大当家的长得俊美,与自家女儿刚好凑成一对璧人。 至于前两日被他送进山的那位男子,看着气宇轩昂,一眼便可看出不像平常百姓,他若是配自家闺女…… 算了,那人一看就不好惹,还是少招惹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