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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狸一转脑袋,小辫子上的金铃铛叮当一声,他不敢直视慕容鸾音,而是看着女尸回答道:“襄阳城曾发生过弥勒教教徒除恶胎事件,当时我是知府楚大人的幕僚,奉命探查,抓获了凶徒,据那凶徒所说,他们的弥勒神显灵,说地狱之门被邪恶鬼王打开,从地狱之中逃出了无数恶鬼投胎成人,弥勒神为协助阎王将恶鬼抓回,敕令教众除恶胎向阎王卖好,阎王欠了你的人情就会把你投胎到富贵人家。”
这时萧远峥拿起验尸用的镊子,从女尸眉心处拔出一根红色钉子来,“你说的这个案子,我在刑部送到大理寺覆审的卷宗里看到过,证据里就有这么一根涂抹了朱砂的铁钉。”
“果然是我钦佩的萧大人,做咱们这行的,记性好、观察细微是首要特质。”胡狸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远峥,“这铁钉被那些邪教徒叫做镇魂钉,他们剖杀了一个母亲的孩子,又怕母亲化成恶鬼为子报仇,就想到了这种阴毒的法子。”
慕容鸾音再看眼前女尸时,再没了恐惧,只为她感到痛苦。
“等等,那些邪教徒是怎么分辨恶胎还是好胎的?”
胡狸快速瞅慕容鸾音一眼,叹气道:“要么说是邪教徒呢。”
慕容鸾音震惊,浑身发寒,“你的意思是,他们只凭自己喜好分辨?”
慕容文博拉着慕容鸾音的手就往外走,“别管了,那是大理寺的事情,咱们快回家去,你阿娘你哥哥该等急了。你不是回来送中秋节礼的嘛,可有美酒?”
慕容鸾音登时气呼呼道:“没有,再也不会给你送酒了!”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我也跟你们一道回去过节。”
“胡狸。”萧远峥蓦地喊住他,“你真想拜我为师?”
胡狸一脚都跨出门槛了,闻声回转,一双大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萧大人愿意收我了?”
萧远峥看着女尸被挖空的腹腔,道:“这女尸案我交给孟少卿特查,你跟着打下手,侦破此案后,我可以斟酌。”
“遵命!”
萧远峥一面向外走一面道:“早些为这女尸洗冤,她的魂魄就早些安息,查案去吧。”
“是,师父,我即刻着手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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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慕容鸾音的母亲何赛仙,哥哥慕容韫玉,自打知道慕容鸾音今日回娘家,何塞仙就告知要来找她医病的夫人改日再约,将花厅的时令鲜花换成了山茶花,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白的,凡是市面上有的,都买了回来摆在花几上,又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去蜜饯铺子买了好些慕容鸾音爱吃的蜜饯回来。
慕容韫玉亦推了应酬,把去外地巡查铺子买回的特产,如松江布、苏州宋锦、金陵云锦、杭州龙井等都拾掇了一大堆装满两个提手大板箱,留待给慕容鸾音带回。
慕容韫玉之妻潘素馨见婆母和夫君都这般重视,依样画葫芦,一大早就去厨房亲手做了慕容鸾音爱吃的玉露团、元宝糕、菱粉糕这三样糕点,拿玛瑙盘子装着,亲端到何赛仙跟前邀功。
一大早,慕容韫玉就令把大门敞开,只等着迎接慕容鸾音归家,谁知只等来了两大车中秋节礼。待得茯苓说明了情况,慕容韫玉既欢喜爹和妹妹冰释前嫌,又担心妹妹三年不拿针手生,若误了大理寺的公差妹丈岂能轻饶,越发不待见妹妹了可如何是好。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日落。
慕容韫玉正歪在花厅榻上睡觉呢,忽听得有人回话:“大姑娘到家了。”
慕容韫玉一下子醒过来,睁开眼就见慕容鸾音就坐在榻边上,手里拿着根孔雀翎羽作势要挠他鼻子。
慕容韫玉一把握住慕容鸾音使坏的手,欢喜道:“淘气,被我抓了现行了!”
说着话就夺走慕容鸾音手里的孔雀翎要去挠她的鼻子。
慕容鸾音笑着躲开,“哥哥我等你一起赏月吃酒。”
话落,先一步走了出去。
潘素馨走上前来为慕容韫玉整理衣冠,笑道:“你也别急,家宴在琅?仙台都置备齐整了,等你到场才开席。”
慕容韫玉一边穿掐金丝的鹿皮靴一边懊恼道:“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妹妹可是饿坏了吧。”
“你心疼妹妹,妹妹也心疼你,只说不饿,让你睡醒了再说。”
夫妻俩说着话,一同赶往后花园的琅?仙台。
琅?仙台建造在一片荷塘之上,只有雕花立柱而无棚顶,专为赏月。
此时,仙台上的莲花石灯全部被点燃,明亮如昼。
慕容鸾音举杯邀月,望着此时荷塘月色的美景,一口饮尽杯中酒。
见哥哥嫂嫂到场坐定,就鼓起勇气开口道:“爹爹、阿娘,哥哥嫂嫂,我想和离。”
慕容文博和慕容鸾音同车而回,在路上就知道了,故此一点也不惊讶,照常夹起一块桂花熏肉放进嘴里,没言语。
何赛仙原本正用蟹八件给她拆蟹肉,闻言才挖出来的一块蟹黄都掉了。
慕容韫玉呛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就看向坐在上头的父母。
潘素馨正在给小儿子喂八宝饭,一听慕容鸾音说和离,一颗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但她抬眼打量一圈,打定主意不做第一个开口劝解的。
慕容鸾音连忙道:“爹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嫁他吗?这会儿我想和离了,你怎么不见高兴?”
慕容文博叹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在你的婚事上,我和你祖母原本的确是有分歧。”
“是呢,关于我的婚事我也有满心疑惑要问。那时我待字闺中,婚姻之事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该我知道。”慕容鸾音的目光在父兄脸上一一扫过,“但是现在,我能知道了吧,祖母是怎么为我争取到的这场高嫁?哥哥你说。”
慕容韫玉想了想就道:“妹妹,哥哥没有继承祖父的才华,不是读书的料子,任凭祖母如何鞭策只勉强考中一个秀才,但是祖母是个有能为的,利用咱家那些祖传的成药方子,借助郧国公府的威势,把咱家药铺开遍了大魏朝每一座城池,不说日进斗金,但也差不太多,咱家是一块远近闻名的香喷喷的大肥肉。”
“这个我想到了,祖母分我一半家产充作嫁妆把我嫁进郧国公府,就是担心她死后,我们慕容家和萧家的关系生疏,故此联姻。”慕容鸾音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我们付出的是一半家产,祖母要求萧远峥娶我为世子夫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慕容文博饮尽一口花雕酒,道:“当年,你祖母自知命不久矣,就与你舅外祖在萧氏祠堂,他们父母的画像前约定,慕容氏将一半家产不经你手,直接送到你舅外祖手上,与此同时要求萧氏正嫡必须从你腹中降生。”
慕容韫玉垂眸掩下泪意,“祖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巩固你在萧氏的地位,确保万无一失。”
慕容鸾音想到祖母为自己做的一切,流下泪来,“倘若、倘若我坚持和离,会还给我们吗?”
“傻话。”慕容文博抹一把脸,笑着道:“跟爹爹一样傻。爹爹一开始想的是把你留在家中继承家学,给你招婿,直接把一半家产给萧氏,交换他们的庇护。但你祖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她活着还罢了,一旦她死去,你舅外祖也死去,难保萧氏不会有人心生歹念,把我们这一半也给吞了。我又说,那就全部给萧氏,慕容氏在没祖坟冒青烟出了你祖父这样一个状元郎之前,世代都是小富即安,大不了过回那样的日子,你祖母就让我一个月不许喝美酒试试。”
慕容鸾音当然知道,爹爹喝的美酒,每一坛都不便宜。
慕容韫玉抚着自己挂在腰上的镂空凤凰叠宝纹金玲珑熏香球,接口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是其次。都知道咱家有祖传的方子了,这些方子都能下金蛋,倘若我们回归小富即安,保得住吗?舍得给吗?即便都给出去了,外人又会信吗?死后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何赛仙把慕容鸾音搂到怀里,关切问道:“他打你了?”
慕容鸾音摇头。
“那是他有了外心,宠妾灭妻,不给你正室的尊荣?”
慕容鸾音又摇头,在梦境中,直到她死之前,她郧国公夫人的位置都很稳固,在外交际时,那些夫人都羡慕她“御夫有术”,首辅大人从始至终只她一个。
何赛仙一下子放心了,挖出一小勺蟹黄来喂她嘴里,嗔怪道:“吓我一跳,我还当什么呢。在我看来,你祖母给你安排的这桩婚事,给你找的这个夫婿,除了忙碌一点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且不说家产庇护的事儿,一旦和离,你再想找一个似他那般的人中龙凤是绝无可能了。”
潘素馨这才笑着道:“妹妹,我娘家武诚伯府也是勋贵人家,不是我揭自家的丑事,我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成器的,个个仗着祖荫吃喝玩乐,安享尊荣,像萧世子那样,家世尊贵,自己又那般争气,屋里也干干净净的,真真凤毛麟角,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鸾音低下头,哭着小声道:“可他、他不爱我,我不要和不爱我的人过一辈子。”
她声音虽小,紧挨着她坐的慕容韫玉却听见了,只觉得哭笑不得。
“爹、娘,素馨,你们都走,我有法子劝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