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大雨如注。 沈微慈坐在窗前低头看信。 这封信是谢兰君走前留给她的,上头的字迹很工整,信纸上有一股檀香,边角都抚平,叫人一看见信纸,便觉他该是十分讲究细致的人。 信上的内容平平,并无暧昧之处,相反十分收礼规矩。 谢兰君说他不能在京城留太久,需要赶回家中拜见父亲,唯一遗憾是走的匆忙,没有亲手将信物送过来,叫沈微慈不要怪罪他。 那信物便是随着信一起送来的半边玉佩。 听谢兰君信上说,这半块玉佩与他手上的本是一对,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叫沈微慈好生保管,又问了沈微慈两句近况,盼她回信。 沈微慈沉默的放下信纸,看向手中的玉佩。 玉佩捏在手心里有淡淡温度,小巧的双鱼佩,也能见着不菲。 沈微慈看着玉佩半晌,心里对于谢兰君再满意不过,谦润君子,细致又温和。 只是她又忧心的看着窗外雨水,心里始终有一丝惴惴不安,盼着日子能快些。 冷风夹着如毛细雨从窗外吹进来,月灯忙过来去将窗户合上。 她将烛台端到案前,低头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姑娘别担心了,今天下午郡主娘娘说会劝劝宋二爷的。” “还说在谢家来迎亲的那两天,会让皇上将宋二爷留在宫中。” “姑娘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出嫁的。” 沈微慈身子靠在身后椅背上,手心上捏着的玉佩渐渐发凉,又松开手指,将玉佩递给月灯,叫她务必要好生放着。 月灯一走,沈微慈又看向被雨水打过来的窗户,她总想起宋璋前夜那双发红的眼睛,然后便觉喘不过气。 亲事是慧敏郡主做的煤,她知道慧敏郡主会帮她,只是不知道会帮到哪一步。 她更了解宋璋的两分脾性,怕他会做什么事情。 指尖摩挲在浮花茶盖上,她沉默良久,才起身叫月灯去睡去。 只是她到底又不放心,从屋内将窗合紧,又将门从里栓上。 到半夜时,外头雨声哗哗打着花窗,好似要将窗纸也打破。 沈微慈睡不安稳的半夜惊醒,又听到门上拍门声,在淅淅雨声中并不明显。 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起身端着烛灯去门前,手指颤颤抬起,听着门外一道压抑的声音:“微慈……” 沈微慈的手顿在门背上,又是一声拍门声。 她颤的后退一步,心里惶惶。 拍门声忽响忽弱,延绵不绝,执拗的好似没有尽头。 沈微慈站在门后听着那一声声颤到心里的声音,犹豫许久,还是将门打开。 迎面扑来的是宋璋满身的酒意。 昏暗的琉璃烛灯照亮了宋璋的身形,那一身绯衣上尽数染上湿痕,衣摆处正一滴一滴的落着水,在他黑色长靴下积了一小滩水。 只见宋璋撑在门框上,眼眶通红,紧紧看着将门打开的沈微慈,抬起手似要碰她,又顿在半空,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为什么……还我东西……” 沈微慈一默,眼神落在宋璋的黑靴上,声音很冷清:“那不是我的东西。” 头顶一声自嘲的嗤笑传来,可接着又是宋璋沙哑的声音:“微慈……” “别嫁给别人……” 沈微慈顿了下抬头看着那双半眯着的凤眼,即便醉意朦胧,却依旧阴翳的带着他惯有的压迫。 她又看向他灯下俊美苍白的脸庞,指尖紧紧捏着灯柱,如鲠在喉。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看着这样的宋璋,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但她又明白,都到了这一步,她很快要离开京城,不能出错了。 她与宋璋之间亦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反复思量许久,她也只说了一句:“二堂兄,对不起。” 檐下昏暗灯火映着宋璋后背,檐下的雨水如断线,宋璋紧紧捏着门框,眼里发红,修长有力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在醉意里看着她从来这样宁静的面容,听着她即便他这样求她,她也依旧冷清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的厉害。 他一股脑儿的扎进去,她却冷眼旁观他深陷沼泽。 他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掌控住她,原是他从没握住过她的心。 他本该早察觉到的,她总是回避他的模样,偏他被她的柔顺温软冲昏了头。 可即便这样,即便他现在心底恨透了她,却没法子去报复她。 甚至还想着挽留她。 甚至还想要卑躬屈膝的去求她。 宋璋身形晃了下,高大的身躯弯下腰来,他沙哑的声音里一字一句的问她:“如果我要娶你,你愿不愿?” 沈微慈垂眸,眉目温婉,却摇头:“我已与谢家定下婚事,谢家聘礼很快会从金陵过来,三礼六聘都已全,六月底便要嫁过去,外头很快也会知晓,我不能反悔。” 说着沈微慈一顿,又低声道:“若是这桩婚事再不成,我或许已没法子再呆在侯府了。” 她的眼帘上抬,坚韧的神情对上宋璋的凤眸:“或许我真的只有死了,二堂兄才会满意。” 沈微慈将话一说完,便觉得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接着脸颊一疼,一只冰冷潮湿的修长大手紧紧捏着她的脸颊。 高大又冰冷的身躯压下来,宋璋发丝上的水迹落到了沈微慈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睛,对上宋璋那双无情阴翳的眼睛时,身子已情不自禁的战栗。 外头的雨声好似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却盖不过沈微慈这一刻从宋璋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宋璋的身体压的很低,他的鼻尖对上她的,阴翳的神情即便在昏暗里也那样清晰。 阴冷的声音传来:“原你才是真无情的。” “可我怎么能让你如意?” 沈微慈惊惶的看向宋璋的眼睛,在开口的一瞬间宋璋却忽然起身,看着他往后退的身影,她捏紧灯柱下意识的跨出门槛想要拉住他,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他一脸嘲讽的看着她,一直退到了雨中。 冷雨打在身上,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惊慌,他却宁愿今夜从没来过。 又踉跄又退了两步,宋璋再不说一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吹乱沈微慈披散的发丝,她手指还伸在半空,怔怔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地上那一滩积水,怔怔了许久。